雨中再赋海山楼原文
雨中再赋海山楼
陈与义
百尺阑干横海立,一生襟抱与山开。
岸边天影随潮入,楼上春容带雨来。
慷慨赋诗还自恨,徘徊舒啸却生哀。
灭胡猛士今安有?非复当年单父台。
雨中再赋海山楼赏析
作者写这首诗之前,另有一首《登海山楼》,所以题中有“再赋”二字。《广州府志》载:“海山楼在镇南门外,宋嘉祐中,经略魏炎建……”又据胡穉《简斋先生年谱》,诗人于“绍兴元年辛亥春,出贺溪,溯康州,过封州,经五羊(即广州),度庾岭,上罗浮……”这与《登海山楼》和《雨中再赋海山楼》二诗中所写的季节正相吻合。
从靖康元年(1126)诗人自陈留南奔,至绍兴元年(1131)春,历时五年,其间辗转流徙于今河南、湖北、湖南、广东等地。艰难的历程,不仅使他的生活发生了巨变,也使他亲身感受到国破家亡的痛苦,目睹了广大人民的灾难,而作为一个来自中原的诗人,南国的风光名胜,亦使他大大开拓了视野。这些使他的诗歌创作跨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这就是前人所说的,“会兵兴抢攘,避地湘广……虽流离困阨,而能以山川秀杰之气益昌其诗,故晚年赋咏尤工”(葛胜仲《陈去非诗集序》)。“建炎间,避地湖峤,行万里路,诗益奇壮。造次不忘忧爱,以简严扫繁缛,以雄浑代尖巧,第其品格,当在诸家之上”(吴之振《宋诗钞·简斋诗集序》)。
本诗一二两句分写,上句写楼,下句写己。阑干,同栏杆。诗人说百尺高楼上的栏杆横海而立。这里不是孤立地写楼,而是使高耸的楼阁与辽阔的大海相对相映,海山楼于是更见雄伟。诗人置身于如此壮阔的空间,不禁想起:“一生襟抱与山开”,自己宏大的抱负亦如高山一样展示在天地之间。诗人还说过:“昔吾同年友,壮志各南溟。”(《杂书示陈国佐、胡元茂四首》)话虽不同,含意则一,都是壮志凌云的象征。第二联承首句,写登楼所见。所见虽多,而表现于全诗中的只此两句。因此,这两句必须在结构与风调上和全诗和谐统一,且有助于抒发感情、表现主题。这殊不容易。第三句“岸边天影随潮入”,“岸边”与“潮”是实写,“天影”,则是虚笔点染,用“随”字将虚与实、上与下融合一体,再以“入”字刻画出动态。陈与义擅长绘画,如果说在第一句诗的构图中已微露迹象,那么这里更表现了他那画家的眼光和技法。第四句“楼上春容带雨来”,“春容”二字下得浑涵,凡是春雨之前所见的种种气象,都包括在其中了。倚立楼头的诗人觉得正是这一切酿成了连绵春雨。诗中写到“雨来”即止,既照应了诗题,又巧妙地避开了“雨来”之后景象的正面描写,节省了笔墨。潮涌天影、风雨危楼的画面,不仅写出了诗人眼中所见的雄浑壮阔的景象,而且暗含诗人对那动荡不测的时代的感受。
第二联的景语为下一联创造了气氛,于是诗人转而抒怀。“慷慨赋诗”、“徘徊舒啸”,这本是为了排愁遣闷,但结果是更增悲恨。“还”字、“却”字用得精当,使得诗句富有起伏顿挫、回肠荡气的韵味。为什么会如此悲恨呢?那是因为“天下方有难,非血诚壮烈不足以解国家之忧”(《跋郭节度父墓志铭》)。而自己呢?“臣少忧国今成翁,欲起荷戟伤疲癃”(《雷雨行》);“腐儒徒叹嗟,救弊知无术”(《晚晴》);“忧世力不逮,有泪盈衣襟”(《次舞阳》)。徒怀忧国之心,而回天无力,只有自恨自哀而已。如果世有威镇边陲的“血诚壮烈”之士,岂不是能张扬国威,收复失地?然而,环顾四周,猛士安在哉?单父台,即宓子贱琴台,在今山东省单县。杜甫《昔游》诗说:“昔者与高李,晚登单父台。……是时仓廪实,洞达寰区开。猛士思灭胡,将帅望三台。君王无所惜,驾驭英雄材……”这是唐玄宗的盛世景象,如今诗人登海山楼,则是山河破碎,民生凋敝,朝廷昏聩,猛士何在?纵有,亦无报效之途。这与当年李、杜等人登单父台时的盛世景象真有天壤之别!所以说“非复当年单父台”。诗的结尾在怀古伤今的无限慨叹之中,将感情推到了高潮,也深化了诗的主题。“穷途劫劫谁怜汝,遗恨茫茫不在诗”(仇远《读陈去非集》),雄浑悲壮,遗恨茫茫,正是这首诗的气象。
(赵其钧)
【作者】
陈与义:(1090—1139)字去非,号简斋,洛阳(今属河南)人。政和三年(1113)登上舍甲科。官参知政事。其诗出于江西派,上祖杜甫,下宗苏轼、黄庭坚,自成一家。宋室南渡时,经历了战乱生活,诗风转为悲壮苍凉。元人方回立“一祖三宗”说,以杜甫为“一祖”,黄庭坚、陈师道及与义并列为“三宗”。有《简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