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原文
送封大夫出师西征
岑参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
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军师西门伫献捷。
送封大夫出师西征赏析
舞榭歌台、风花雪月,虽然让人沉醉,终究只是山水间的小风景;铁马秋风、大漠长河,虽有几分荒凉,却是尘嚣外的大世界。那里,有千重冰雪,万里黄沙;有孤雁胡天,羌笛杨柳。或许,只有行走在那里,才会真正明白生命如尘,才会真正忘却来去得失。太宽阔的大地、太遥远的关山,会让人心生寂寞,却也会让人豁然开朗。
事实上,几千年来,在茫茫的塞北,总有人跃马扬鞭,血染黄沙;总有人剑气纵横,气冲霄汉。这里,少的是春花秋月、斜风细雨,多的是英雄豪情、壮怀激烈。来到这里,不为沉沉入梦,不为名垂青史,只为守土边疆,不堕青云之志,不负英雄之气。
那时候,岑参任安西北庭节度判官,好友封常清出兵西征,他便写了两首诗送行。因为有过几年的塞北生活,领略过那里的黄沙飞雪,所以尽管是送别诗,却不见半点凄凄惨惨。我想,英雄本就是纵马疆场,剑气如霜。塞北无垠的荒漠上,可以纵横来去,英雄本色不需半分保留。
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几百年后,岳武穆以凛凛之气写下的这两句诗,或许就是岑参的愿望。他希望,自己的好友封常清可以迎着塞北的风霜,荡尽边尘,还给这片广袤大地最初的安宁。
狂风怒卷,黄沙飞扬,遮天蔽日,迷迷蒙蒙。这就是塞北,只有来过这里,才会明白什么叫荒凉;只有踯躅在这里,才会明白什么叫作孤独。在这里,只有黄沙、只有云月。真不知道,从荒漠里走出,回到来时的地方,面对熟悉的山风水意,又会是怎样的况味。此时,大军即将开拔,他们即将面对这片大地的荒烟蔓草。
没有恐惧,没有退避,只有迎风向前。那是他们的征战之地,征战风雪也征战胡虏;征战命运也征战匈奴。尽管只是九月,这里已是寒气逼人、寒风刺骨。不只是荒草,不只是烟云,就连那些碎石也被风卷着,满地乱走。可是,出征的将士们还是清楚,哪里才是他们的方向。
这个季节,匈奴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正是进犯中原的好时机。若非如此,边关不会烽烟遍地,马蹄声乱;若不是如此,万千将士也无须纵马塞北,荡尽风霜。身为战士,死于疆场,纵然寂寞千秋,却也不失英雄本色。
虽然面对无言的大漠、冰冷的寒风,将士们却是豪情万丈。征战中将军铠甲日夜不脱,半夜行军的时候戈矛相碰。这就是战场,生死都在须臾之间,更何况是黄沙漫漫、风雪飘零。若不是饮过寒风、流过鲜血,英雄又怎能写下千古风流!冰刀霜剑,这就是将士们必须面对的严酷境况,但是没有人退缩。他们知道,只有勇敢向前,胜利凯旋,才能还清平于大地。
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雪花落在战马身上,被汗气蒸化,转瞬间马毛上又凝结成冰。看似平常的细节,却将塞北的严寒刻画得淋漓尽致。军幕中起草檄文时,发现连砚水也已冻结。尽管如此,将士们却从未停下脚步。远远望去,依旧是军容严整、豪气纵横。他们,既然发誓扫尽胡虏,便也忘记了生死。
那幅雄浑的行军图仿佛就在我们眼前。无论是大漠黄沙,还是将军铁衣;无论是漫天风雪,还是嘶鸣战马,都让人心潮澎湃。斗风傲雪之后,战士们将面对最后的战斗。有的人可以归去,有的人却注定要永远留在这里。这是战士的悲凉,也是战士的光荣。英雄志士,出生入死,辽阔的塞北,纵然身死黄沙,英雄之气却永远不会凋零。
因为那气吞山河的豪情壮志,想必敌人都会胆战心惊,定不敢短兵相接。这虽是诗人的愿望,却何尝不是英雄的心声。没错,出征之前,需要的就是这样风雨无阻、死生无惧的决心。此时,诗人遥望塞北天地,想象着不久之后的战事,以灵活流宕、急促有力的笔调,写下这样的诗篇,分明就是激越豪壮的进行曲。他知道何为塞北,也知道何为英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真的英雄,应当如此。
轮台城头夜吹角,轮台城北旄头落。
羽书昨夜过渠黎,单于已在金山西。
戍楼西望烟尘黑,汉军屯在轮台北。
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
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
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
剑河风急云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
亚相勤王甘苦辛,誓将报主静边尘。
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
烽烟弥漫、鼓角铮鸣的地方,无论白天黑夜,无论春花秋月,战斗似乎从未停歇。即使是千年以后,我们从那些残留的遗迹中,依稀能看见当时战火烧过荒草、鲜血染透黄沙的情景。当胡虏马蹄践踏河山,英雄壮士走向疆场,舍生忘死。无论何时,我们都应记得那些血染黄沙的人们。
那头,单于已在金山西;这头,汉军屯在轮台北。战争的双方,遥遥相望。在城楼上向西望去,只见烟尘滚滚、黄沙漫漫。濒临激战,所有的紧张气息,就在那样无边的静默里。
吹笛伐鼓之后,这堂堂之师将要面对万千胡骑,却是从容镇定,不慌不惧。那时候,三军呼啸,四方云动,何等壮烈!因为这样的浩大声势,塞北也就只剩壮阔,风雪不见,荒烟不见。英雄正义,也就在此时,蔓延在塞北的大地上。
当然,谁都知道,胡虏铁骑不是虚有其表。既然敢于冒犯大唐边境,自是有恃无恐。于是,我们可以想象,不久之后的这场战争定会无比惨烈。三军将士的呼啸,万千马蹄的声响,就算能够震动阴山,但战争总要在无数生命陨落之后,才能知晓最终结果。无论何时,战争就意味着血染疆场、意味着白骨累累。
剑河风急,吹得阴云布满了天空;沙口石冻,可把战马的铁蹄冻脱。这就是当时的塞北,有凄寒袭人,有热血沸腾;有风雪欺凌,有生死未知。但是诗人写奇寒与牺牲,似是渲染战争之恐怖,却并不是最终目的。意志坚韧、心怀壮烈的岑参,仿佛就站在战场之外,无声地欣赏着那些悲壮画面。所有鼓角与呼啸、所有刀光与剑影、所有激昂与雄浑,都在无形中筑起那股英雄之气。
这已经足够,大漠之上,天地之间,需要的就是这股气概。封常清于天宝十三载以节度使摄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在汉时位次宰相,故诗中美称为“亚相”。作为出征送别之诗,岑参最后希望好友能够平定边境烟尘,从而留名青史。但我以为,铁马西风塞北,英雄血染黄沙,这样的情节最值得回望。诗意的大唐,到底也需要几分英雄气质。
这个世界,需要月光下细碎的沉吟,也需要古道边默然的叹息;需要田园里云水的沉醉,也需要大漠上风沙的洗礼。任何时代,都需要几分铁血丹心、几分英雄肝胆。少了英雄气质的时代,纵然诗意蹁跹,却也未免太过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