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祁乐归河东原文
送祁乐归河东
岑参
祁乐后来秀,挺身出河东。往年诣骊山,献赋温泉宫。
天子不召见,挥鞭遂从戎。前月还长安,囊中金已空。
有时忽乘兴,画出江上峰。床头苍梧云,帘下天台松。
忽如高堂上,飒飒生清风。五月火云屯,气烧天地红。
鸟且不敢飞,子行如转蓬。少华与首阳,隔河势争雄。
新月河上出,清光满关中。置酒灞亭别,高歌披心胸。
君到故山时,为吾谢老翁。
送祁乐归河东赏析
“祁乐”,与岑参、杜甫为同时人,与郑虔等为当时知名画家。杜甫诗《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其中有“岂但祁岳与郑虔”句,提到过他。据钱谦益笺:“朱景玄《唐朝名画录》李嗣真《画录》云……祁岳在李国恒之下。岑参送祁岳诗云云,瞽者唐仲云疑即其人。岳之与乐,传写之误也。”(《钱注杜诗》)则杜甫诗中的祁岳,也就是岑参所送的“祁乐”。祁岳能在杜甫诗中与诗书画“三绝”的郑虔相提并论,则其画之水平可知。杜诗作于天宝十三年(754),并在天宝十一年(752)、十二年(753)在长安与岑参兄弟多次交往,岑参此诗或即作于此时。诗中表现了对怀才不遇的祁乐的深切同情,赞扬了他愈挫愈奋的豪爽性格,也曲折地流露出作者对当时埋没人才的腐败政治的不满。
诗为送行之作。不少送行诗都是先渲染环境,为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南朝江淹《别赋》)的送行制造气氛。但岑参此诗却迥然而异,先从被送者写起,刻画出一个富有才气、性格豪放但却屡遭挫折的人物形象,发端特为奇警突出,一开始就显现了自家特点。“祁乐后来秀,挺身出河东”,两句中不仅交代了祁乐的故乡河东郡(今山西西南部),为篇末“君到故山时,为吾谢老翁”伏笔,而且称赞了他是后起之秀。“挺身出”三字特别遒劲有力,祁乐这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形象,挺然屹立在读者面前,真有鹤立鸡群之感,显现了非凡的气度。然而,这样一位人才,却连遭挫折:往年他到骊山温泉宫向玄宗献赋,但玄宗耽于酒色,根本不召见他,他的文才得不到表现和发挥。于是,他转而从军,希图从武功方面表现自己的才能,但“前月还长安,囊中金已空”,显然同样的蹭蹬不遇。这当中,隐隐透露出诗人对当时腐败政治的愤慨,也有“英雄识英雄,惺惺惜惺惺”之意,满含着深切的同情。在短短六句诗中,写了祁乐献赋、从戎、返京三件事,井然有序,意脉贯通,气势豪雄,使祁乐这个人物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接着,作者写了祁乐在绘画方面表现出非凡的才能。“有时忽乘兴”的“兴”,当然是指创作的冲动,或曰灵感,但同时,这“兴”也包含着胸中的一股郁勃不平之气,他用一支画笔,来寄托自己的情怀。那江上孤傲的奇峰、苍梧山上盘绕不去的愁云以及天台山上那挺拔的青松,自然是他笔下绘出的景物,由于绘画逼真,挂在高敞的厅堂上,“飒飒生清风”,有如真景一般。但是,这不也正是他个人形象的写照,他内心世界的披露吗?这几句诗,作者把写画和写人融为一体,在画和人的高度统一中,不惟看出了祁乐的画品,也呈现了他难能可贵的人品。这里面,作者对祁乐的无限敬佩、钦仰之情,充溢于字里行间。
同时,诗还通过插叙,以欣然向往之意,描写了祁乐从戎出塞到达新疆火云山的情形:那盛夏炽热的赤云,把天地烤得通红,连鸟儿也不敢飞,而祁乐如同转蓬一般,行走如飞,履险如夷。这种描写,自然是极为大胆的夸张,其中“气烧天地红”一句,想象新颖而奇特,正如他后来在《火山云歌送别》一诗中所写的:“火山突兀赤亭口,火山五月火云厚。火云满山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但在这夸张中,不仅形象地写出了边地夏天特别炎热,使人不觉其过分,更主要的是,他写出了祁乐这位刚强不屈的人物的不畏艰难、奋发踔厉的精神,他不以自己的挫折为怀,也不怕环境的恶劣,仍然执著地走自己的路,一往无前而不可阻挡。四句中,饱含着作者对祁乐性格的赞美。
最后,作者才渐渐写到送行,先用“少华与首阳,隔河势争雄”二句过渡,从长安附近的少华山想到祁乐家乡河东郡的首阳山,隐以雄伟的高山来比祁乐的形象高大和性格的威武不屈,同时也含送别之意。然后,作者才写送别的环境和地点:那是在夜晚之中,新月从东面的黄河上升起,清冷的光辉洒满关中,也洒满长安,为送别蒙上了一层淡然而愁的影子。但是,他们在灞亭临别之际,决不作儿女沾巾之态,而是痛饮高歌,完全是一派乐观豪放的气概。作者把送别的地点安排在“灞亭”,隐以能征善战而却受屈于灞陵醉尉的李广比祁乐(事见《史记•李将军列传》),其中表露出作者对英雄无路的愤懑之情。虽然如此,他们仍是“高歌披心胸”。直到最后告别时,作者才说:“君到故山时,为吾谢老翁。”点出别离之意。但就是在这两句中,作者也没有半点叮嘱祁乐本人的话,只是让祁乐转告对祁乐父亲的问候。这是否显得有些不近情理呢?当然不是。因为作者本是性格豪爽之人,不习惯作细细叮咛之语;同时作者也深知祁乐的性格和自己的性格一样,在今后的经历中不管遇到任何情况,都会以一往无前的精神对待之,无须自己的叮嘱;另外,作者让祁乐转告对“老翁”的问候,既是对长辈的尊敬,也是对祁乐的尊重,显得情真意挚,千言万语已经包蕴其中,表现出深切豪爽的友情。这是个不同一般的结尾,对全诗做了刚健有力的结束,并且留下了咀嚼不尽的情味。
(管遗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