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诗原文
杂诗（其五）
曹植
仆夫早严驾，吾行将远游。
远游欲何之？吴国为我仇。
将骋万里途，东路安足由。
江介多悲风，淮泗驰急流。
愿欲一轻济，惜哉无方舟。
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
【注释】
1、仆夫：指赶车的人。严驾：整治车驾。
2、作者在《求自试表》说：“方今天下一统，九州晏如，顾西有违命之蜀，东有不臣之吴。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诏，效臣锥刀之用，使得西属大将军当一校之队，若东属大司马统偏师之任，必乘危蹈险，为士卒先。”和本篇意相同。
3、以上二句说将要做一番事业，驰骋万里之外，实现自己的壮志，何肯东赴鄄城，跼促在小地方呢？曹植当时希望从征孙权，不愿东归。由：行。
4、江介：江间。
5、淮泗：指淮水与泗水，江与淮、泗都是南征孙权所必经。
6、无方舟：无渡水的工具，比喻没有权柄。
7、以上二句，就是《求自试表》“徒荣其躯而丰其体，……此徒圈牢之养物，非臣之所志也”一段话的意思。
杂诗赏析
这一首写作者自己立功立业殉国赴难的志愿。很可能是和《赠白马王彪》同时的作品，其时在黄初四年（223），曹植以鄄城王应诏到洛阳。他在《赠白马王彪》诗里说“怨彼东路长”，在本篇说“东路安足由”，“东路”就是指从洛阳赴鄄城之路。鄄城在今山东鄄城。
曹植不但是一位才华卓越的文学家，而且具有宏伟的政治抱负，渴望建功立业。当时三国鼎立，曹魏居北，南有吴蜀。曹植迫切要求从军杀敌，为统一事业做出贡献。这种心情鲜明地表现在他的《杂诗》第五首“仆夫早严驾”篇中。
曹植青年时期即富有政治理想，不满足于仅仅从事文学创作。在《与杨德祖书》中，他认为辞赋创作是小道，“未足以揄扬大义，彰示来世”，并明确表示自己的理想是：“吾虽薄德，位为潘侯，犹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留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由此可见他希望在政治上有所建树的愿望之强烈。曹操死后，曹丕继位。由于曹操生前一度曾拟立曹植为太子，威胁到了曹丕的地位，因而曹丕对曹植倍加疑忌压制，屡徙封地，严加防范。曹丕死，子曹叡继位，仍然疑忌压制曹植。在这段时期内，曹植迁徙无常，悒郁寡欢，但仍然执著地企求奋身杀敌，报国立功。《杂诗》“仆夫”篇即是一个明证。
“仆夫”篇作于曹丕统治年间还是曹叡统治年间，难以确定；就其内容看，与作于魏明帝曹叡大和二年（228）的《求自试表》内容息息相通，似作于此年的可能性更大。该年秋天，吴将陆逊率军攻击魏扬州牧曹休，魏败，死亡颇多。曹植因而上表求试。不过，曹植在文帝黄初四年（223）所作的《责躬诗》中也有“甘赴江湘，奋戈吴越”之句，这年魏、吴间也有战火，因此这诗作于黄初四年也是有可能的。太和二年，曹植为雍丘王。雍丘在今河南杞县。“仆夫”篇大约是在他朝京师（洛阳）后将还雍丘时写的。诗中“将骋万里途”，是说从洛阳南征吴国路途遥远。“东路安足由”是表明自己志在灭吴，不愿由东路从洛阳返回雍丘。长江和淮泗，是南征必经之地；“多悲风”“驰急流”，形容路上川流险阻。“惜哉无方舟”是慨叹自己没有权力，不能率舟师渡江杀敌。
为了进一步理解此诗题旨，我们不妨将其与《求自试表》作一比较。《求自试表》是曹植在魏军新败之际请求参军而献给魏明帝看的表文。《三国志·魏书·陈思王植传》说：“植常自愤怨，抱利器而无所施，上疏求自试。”它是曹植散文中的一篇名作，充分表现了曹植报国立功的雄心大志和壮志未酬的愤怨。文中“顾西有违命之蜀，东有不臣之吴……诚欲混同宇内以致太和也”与“仆夫”篇中“吴国为我仇”句可参照。表文又云“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诏，效臣锥刀之用，使得西属大将军，当一校之队，若东属大司马，统偏舟之任，必乘危蹈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也”，充分表现了奋身杀敌、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但他希望“统偏舟之任”，“骋舟”南征，实际不能实现，所以“仆夫”篇要慨叹“惜哉无方舟”了。表文又云“如微才弗试，没世无闻，徒荣其躯而丰其体……此徒圈牢之养物，非臣之所志也”，表示不愿闲散度日，可与“仆夫”篇“闲居非吾志”句参照。总之，《求自试表》与《杂诗》“仆夫”篇表达了同样的思想感情；而《求自试表》语言华赡生动，感情真挚热烈，表述较“仆夫”篇远为具体充沛，取以对读，有助于更深入透彻地理解“仆夫”篇的思想内容。
“仆夫”篇全诗共十二句。前六句用问答方式表明自己不愿东归封国，而要远征吴国。中间四句说道途险阻，惋惜自己不被朝廷任用，不能率舟师南渡。末两句点明了渴求报国立功不愿虚度岁月的壮志。全诗语言明白自然、风格俊爽豪健。明代王世贞说：“子建之《杂诗》六首，可入《十九首》，不能辨也。”（《艺苑卮言》卷三）诚如王氏所论，《杂诗》六首风格酷肖《古诗十九首》，二者都具有语言明白自然、风格清新刚健的共同特色，都蒙受了汉代民歌的深刻影响。
《文心雕龙·明诗》在论述曹丕、曹植、王粲、徐幹等作家的诗歌时，指出它们的共同特色是“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造怀指事，不求纤密之巧；驱辞逐貌，唯取昭晰之能。”的确，情怀慷慨，意气骏爽，直抒胸臆，语言明朗自然，不求纤密，是三曹、七子一类作者共同的创作风貌，后人亦称之为建安风骨。这一特色，在曹植《杂诗》“仆夫”篇中表现得也相当鲜明突出。
（王运熙）
【诗人名片】
曹植（192—232），字子建。曹丕的同母弟。他的一生可以公元220年十月（曹丕在这时即魏帝位）为界，分为前后两期，前期生活平顺。后期在文帝（曹丕）和明帝（曹叡）两朝（220—248），遭受猜忌，不得参预政事。屡次要求自试都得不到允许。因此常抑郁无欢，到四十一岁就死了。他的诗流传约八十首，以五言为主，大都词采华茂，语言精炼，情感热烈，慷慨动人。代表建安文学的最高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