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诗原文
朔风诗
曹植
仰彼朔风,用怀魏都。
愿骋代马,倏忽北徂。
凯风永至,思彼蛮方。
愿随越鸟,翻飞南翔。
四气代谢,悬景运周,
别如俯仰,脱若三秋。
昔我初迁,朱华未晞。
今我旋止,素雪云飞。
俯降千仞,仰登天阻。
风飘蓬飞,载离寒暑。
千仞易陟,天阻可越。
昔我同袍,今永乖别。
子好芳草,岂忘尔贻。
繁华将茂,秋霜悴之。
君不垂眷,岂云其诚。
秋兰可喻,桂树冬荣。
弦歌荡思,谁与销忧?
临川慕思,何为汎舟?
岂无和乐,游非我邻。
谁忘汎舟,愧无榜人。
朔风诗赏析
这首诗,大抵作于魏明帝曹叡即位之后。诗借朔风而发兴,其思想感情亦如天风舒卷,凭借流动飘忽的诗歌意象,将诗人备受迫害的痛苦,“抱利器而无所施”的怨愤,以及“效命于明君”的愿望曲曲传达出来。
黄初年间,曹植在曹丕手下过了七年动辄得咎、诚惶诚恐的苦日子,先由临菑侯降为安乡侯,后改封鄄城,复徙雍丘,行止不安,名为侯王,却“思为布衣而不可得”。黄初七年(226),曹丕死去,曹叡继位,作为亲生叔父的曹植境遇有所好转,正当盛年的他,情感上再次激荡起关心国政、输忠效力的波澜。这从他所写的《求自试表》可见。这种情感的波涛,带着冲破长期压抑的力量,在诗的首章,喷薄而出。八句诗尽管只是由古诗“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所生发,却赋予更深远的寄托和鲜明的形象。“仰”,依也。“用”,因也。“魏都”,邺城。“凯风”,南风。“永”,远也。“蛮方”,指吴国。感北风而怀魏都,是思念故国先人的意思;沐南风而思蛮方,则是望南征求自试的意思:两者都在向明帝表达自己报国的忠诚、建功的理想。而从骋代马以北徂,随越鸟而南翔的诗句中,我们更可以感受到昔日“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曹植《白马篇》)那位贵公子、侠少年的飒爽英姿。
然而政治压迫毕竟没有成为过去,理想与现实的剧烈冲突终其一生仍是诗人心灵上的重负。当一个人对未来重新燃起希望之际,则曾经造成理想幻灭的历历往事尤能给人以痛苦的回味。诗的二、三、四章,正展现了诗人这种情感的流动,是对以往岁月蹉跎、遭遇坎坷、忠不见谅的倾诉。第二章历来均以难于落实“别如俯仰”“初迁”“旋止”的事实而造成解释的歧异。其实,在我们看来,这里诗人只是借助传统诗歌的意象(读者很自然可以想到《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诗句),通过时序景色的变易,表达时不我与、急欲回朝效命的心情。“别”与“初迁”均指离开朝廷,只是前者强调时间之久,后者渲染境况之异,从而在对比中突出“旋止”——回朝的愿望中一种暮景凄凉的心情。大有作为的青春年华已在贬谪中虚度,对余生功业的追求定然是更加迫切的了!第三章借飞蓬的无根蒂,写俯仰三秋、迁谪无常的痛苦遭遇。“千仞易陟,天阻可越”,是诗人处于不幸中的顽强不屈的追求,或许可以说是一种不敢明言的反抗,然而命运之神由他人主宰,他仍然只能用骨肉之情以求唤起曹叡的良知,这应是结尾两句思念曹丕以表达忠诚所包藏着的苦心。这种“冒其丑而献其忠”(《求自试表》)之意,在第四章里便用更加明确的比喻正面抒写出来。“丑”,即这一章中间四句所写受中伤的怨愤,对往事的自责;但首尾反复以“春芳”“秋兰”“冬桂”自喻,则正在自明其赋性芬芳,忠贞不渝。以上三章,通过抒写在往日境遇艰辛中,终不改思亲报国之素志,构成完整的一个部分,而与首章相衔接。
诗的末章,落到目前,抒写了一种希望与愁思复杂交织的心境。所谓弦歌、和乐而不能销忧,正是《求自试表》中所说:居外非不厚,而寝不安席、食不遑味之意,而其实则是被隔绝于政治生活之外,闲居坐废、无所施展的委婉说法。临川而思汎舟便是“怀魏都”、欲从明君以自效的意思,然而“欲济无舟楫”,希望终归落空!“愧无榜人(船夫)”一句,究竟是忠不见谅的凄怨?抑或是对君无知人之明的愤懑?还是向曹叡的哀苦祈求?可谓味外有味,味之无尽。
全诗以“怀魏都”起,以“无榜人”结,突出了念朝廷这个中心,而将自己的理想、遭遇、痛苦和希望交织为一体,环环相扣,极具低回婉转之美,从中可以生动地感受到历史生活中一个怀抱大才、赍志不伸的不屈灵魂的低婉倾诉,体味他那种不得不言而又不敢明言的痛苦。
(胡大浚)
【诗人名片】
曹植(192—232),字子建。曹丕的同母弟。他的一生可以公元220年十月(曹丕在这时即魏帝位)为界,分为前后两期,前期生活平顺。后期在文帝(曹丕)和明帝(曹叡)两朝(220—263),遭受猜忌,不得参预政事。屡次要求自试都得不到允许。因此常抑郁无欢,到四十一岁就死了。他的诗流传约八十首,以五言为主,大都词采华茂,语言精炼,情感热烈,慷慨动人。代表建安文学的最高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