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游篇原文
远游篇
曹植
远游临四海，俯仰观洪波。
大鱼若曲陵，承浪相经过。
灵鳌戴方丈，神岳俨嵯峨。
仙人翔其隅，玉女戏其阿。
琼蕋可疗饥，仰首吸朝霞。
昆仑本吾宅，中州非我家。
将归谒东父，一举超流沙。
鼓翼舞时风，长啸激清歌。
金石固易弊，日月同光华。
齐年与天地，万乘安足多。
远游篇赏析
曹植的《远游篇》，据《乐府诗集》卷六十四说：“《楚辞·远游》章句曰：‘悲时俗之迫厄兮，愿轻举而远游。质菲薄而无因兮，焉讬乘而上浮。’王逸云：‘远游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履方直之行，不容于世，困于谗佞，无所告诉，乃思与仙人俱游戏，周历天地，无所不至焉。’”曹植此诗即出于此。
曹植自从曹丕称帝后，因与丕有争位的前隙，屡被排挤与迫害。曹叡继位，对植仍不放过，迁徙频繁，十一年中，“号则六易，居实三迁，连遇瘠土，衣食不继”（曹植《迁都赋序》）。甚至在封地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在监督，名为王侯，实同囚犯，使曹植诚惶诚恐，终日惴惴不安，满腔忧愤，含恨而死。
曹植虽被放逐，远离朝廷，但他还是心怀邦国的。他写了不少诗篇，抒发自己身为曹魏宗室成员，却无法为曹魏王朝的长治久安发挥作用的愤懑。他曾克尽努力欲为报效祖国而寻找各种途径返回京师参与朝政，但“愿欲披心自说陈，君门以九重，道远河无津”（曹植《当墙欲高行》）。一切希望都幻灭了，就只好像屈原那样把神思放到仙境中去，以求解脱。《远游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写成的。
诗的开头两句就点了题。作者远游四海，在俯仰间看见海上的巨大波浪此起彼伏。这里的“四海”，指九州之外的海面。这两句总挈全篇，已显示出他的宏伟胸襟与气魄。接下来就一一描述他所看到的情景及其感受。“大鱼”四句，从宏观下笔，写他看到海上的大山，说有如山丘般的大鱼，乘着巨浪来回浮游；其中有个灵鳌，头顶着方丈山，这个神山极其高峻。“岳”，即高大的山。“嵯峨”，高峻的样子。这里写的是神话传说，出自《列子》的“渤海之东有壑焉，其中有山，无所连着，常随波上下往还，不得暂峙焉。帝恐流于西极，失群圣之居，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史记》的“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作者这样写，虽然不足为信，但实际上它为下文写仙境作了铺垫。“仙人”四句，就是由此生发出来的，是从微观来下笔，写仙人、玉女们在山上自由自在地生活：或在山这边飘然凌空，或在山那边嬉戏为乐；饥则吃琼蕋，仰头就可吸到朝霞。这里，作者塑造了一个自由快乐、无拘无束的神仙境界。这一超脱尘世的美妙仙境，正是他所神往的地方。所以，笔锋一转，就写到他的内心世界了：“昆仑本吾宅，中州非我家。”“昆仑”，即昆仑山，是神话中神仙聚居之地。“中州”，即中国，是神州大地之意。这两句意思是说，神州大地没有“我”立足之所，“我”的家本来就在昆仑山上。曹植是一个有远大政治抱负的人，他要“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与杨德祖书》）；愿“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白马篇》）。而此刻竟喊出“昆仑本吾宅”，想离开现实社会；如果不是他已感到报国无门，内心痛苦之极，何至于此？！愤懑之情，跃然纸上。正因为这样，所以，他“将归谒东父，一举超流沙”，要去见东父。“东父”，即东王公，传说中的古仙人。要和东父一起到遥远的流沙去。《列仙传》说：“老子西游，关令尹喜知真人当过，物色而得之，与老子俱至流沙之西，莫知所终。”可见他是要到遥远的西方极乐世界去。在那里可以随风而舞，放声高歌——“鼓翼舞时风，长啸激清歌”，过着神仙般的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是为什么？既可以求得解脱，也如屈原在《卜居》中所说：“宁超然高举以保真。”保存自己对国家的忠贞之情。所以他认为：“金石固易弊，日月同光华。”金石虽然坚固，但终究要毁坏，哪能如神仙的长寿而与日月同光辉呢！朱嘉徵说：“太史公谓屈大夫，其志洁，其称物芳，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思王（曹植）立志皎然，可以并烈。”也就是这个意思。最后两句说他能与天地同寿，即使万乘的国君又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呢！“万乘”，古代天子兵车万乘，故以“万乘”指国君。
诗中表现了诗人的广阔胸怀，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的浩然气概。诗的意境开阔，自我形象鲜明，激情洋溢。其内心的隐痛也得到了深刻的显露。它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使人读后不但为仙境所吸引，为作者的激情所感动，更钦佩其皎洁浩然的正气。钟嵘《诗品》评曹植诗说：“骨气奇高。”可说是中肯之言。
（郑孟彤 郑曼元）
【诗人名片】
曹植（192—232），字子建。曹丕的同母弟。他的一生可以公元220年十月（曹丕在这时即魏帝位）为界，分为前后两期，前期生活平顺。后期在文帝（曹丕）和明帝（曹叡）两朝（220—269），遭受猜忌，不得参预政事。屡次要求自试都得不到允许。因此常抑郁无欢，到四十一岁就死了。他的诗流传约八十首，以五言为主，大都词采华茂，语言精炼，情感热烈，慷慨动人。代表建安文学的最高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