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墙上蒿行原文
大墙上蒿行
曹丕
阳春无不长成,草木群类,随大风起。零落若何翩翩,中心独立一何茕!四时舍我驰驱,今我隐约欲何为?人生居天壤间,忽如飞鸟栖枯枝。我今隐约欲何为?
适君身体所服,何不恣君口腹所尝?冬被貂鼲温暖,夏当服绮罗轻凉。行力自苦,我将欲何为?不及君少壮之时,乘坚车策肥马良?上有仓浪之天,今我难得久来视;下有蠕蠕之地,今我难得久来履。何不恣意遨游,从君所喜?
带我宝剑,今尔何为自低昂?悲丽乎壮观,白如积雪,利若秋霜。驳犀标首,玉琢中央。帝王所服,辟除凶殃。御左右,奈何致福祥。吴之辟闾,越之步光,楚之龙泉,韩有墨阳,苗山之铤,羊头之钢。知名前代,咸自谓丽且美,曾不如君剑良绮难忘。
冠青云之崔嵬,纤罗为缨,饰以华翰,既美且轻。表容仪,俯仰垂光荣。宋之章甫,齐之高冠,亦自谓美,盖何足观!
排金铺,坐玉堂。风尘不起,天气清凉。奏桓瑟,舞赵倡。女娥长歌,声协宫商。感心动耳,荡气回肠。酌桂酒,脍鲤鲂。与佳人期为乐康,前奉玉卮,为我行觞。
今日乐,不可忘,乐未央。为乐常苦迟,岁月逝,忽若飞。何为自苦,使我心悲?
大墙上蒿行赏析
《大墙上蒿行》,乐府古题,宋人郭茂倩《乐府诗集》列入《相和歌辞·瑟调曲》。古辞今不传,此篇为曹丕的拟作。
这篇诗歌,极力铺写服饰、佩戴以及宫室、女乐、酒食的华贵、丰盛,研究者多认为是一首劝隐士出山做官的诗。汉高祖刘邦曾说过:“有能从我游者,我能尊显之。”此诗也是这个意思。清人朱乾在《乐府正义》中说:“《大墙上蒿行》,劝驾也。墙上生蒿,隐士之居。极言佩服之美,宫室、女乐、酒醴之盛,凡所以乐贤者无不尽……极似子建《七启》容饰篇,彼亦托言隐居而多方启之也。”又说:“时管宁在辽东三十七年,魏文征之,乃浮海西归,以为大中大夫,不受。诗盖为宁作欤?”管宁是汉魏之间的名士,渊雅怀贞,清高恬泊,德行卓著,极盛名于当时。汉末,避乱隐居于辽东山中,聚徒讲学三十余年。魏文帝黄初四年(223)曾征拜为大中大夫,魏明帝曹叡继位(226)后,曾征拜为光禄勋,皆固辞不受。如以此诗“为宁作”,则当为曹丕禅汉为帝以后的作品。但因史料不足,可备一说而已。
这是一首长篇抒情诗,长达七十多句。按其所抒写的内容,可以划分为三大部分、六个自然章节。其中以第二大部分为本诗的重点。
第一大部分即本诗的第一自然章节十句。写人生短促,不应隐约自苦。开头五句,先用“草木群类”为比,然后再用第一人称的口吻发出感慨。草木群类,在阳光明媚的春天,无不欣欣向荣,繁荣滋长。但好景不长,秋风起,零落飘荡,摧折殆尽。“零落若何翩翩,中心独立一何茕!”“若何”“一何”两词,就表现出诗人的慨叹和感伤。面对此情此景,人们反身自顾,何不如此?人生天地之间,“四时”瞬息变化,就像“飞鸟栖枯枝”一样,所以隐约者何必自讨苦吃而不及时行乐呢?在这一章里,诗人反复感叹,对隐约者动之以情;反复反问,以激起隐约者的反思。这样,就为以后直接以物质享受来诱导隐约者出山做官而在感情上、认识上消除了障碍。
第二大部分是本诗的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四个自然章节,极力铺陈生活享受,宣扬人生要及时行乐,以诱导隐约者早日出山做官。这是此诗重点铺写的内容。
第二章的一开始,先从穿着方面的享受着笔:“适君身体所服。”接着,又用了一个反诘句“何不恣君口腹所尝”,又从食饮方面来诱导。但是饮食方面,并不实写,不过“虚晃一枪”而已。穿着方面,“冬被貂温暖,夏当服绮罗轻凉”,却具体地表达了出来。下面又连用了几个反诘句:“行力自苦,我将欲何为?不及君少壮之时,乘坚车策肥马良?”由衣着方面的享受,再引向恣情遨游方面的享受上来。“上有仓浪之天”以下四句,再次说明天长地久,但人生短促,因而及时享受合情合理。最后的一句反诘,更增强了煽动性和说服力。由此可见,这一章仍主要是使用反诘的口气来进行诱导的,以促使隐约者的不断反思和接受。
第三章、第四章主要是写佩戴方面的享受。“佩”指佩剑,“戴”指戴冠,这都是标志人的身份贵贱的。在这两章里,诗人都是使用对比和衬托手法加以表现的。写佩剑,先写它的形态美:“丽乎壮观,白如积雪,利若秋霜。驳犀标首,玉琢中央。”写戴冠,也先写它的形态美:“冠青云之崔嵬,纤罗为缨,饰以华翰,既美且轻。”然后再分别写它们的高贵:“帝王所服,辟除凶殃。御左右,奈何致福祥”;“表容仪,俯仰垂光荣”。最后以古代的名剑、名冠加以对比,说明所有的名剑,“咸自谓丽且美,曾不如君剑良绮难忘”;所有的名冠,“亦自谓美,盖何足观”,从而衬托出“君剑”“君冠”更加华美和高贵。这样,就把君之剑、君之冠形容得淋漓尽致、无与伦比了。
第五章,写住室之美:“排金铺,坐玉堂。风尘不起,天气清凉。”写歌舞之美:“奏桓瑟,舞赵倡。女娥长歌,声协宫商。感心动耳,荡气回肠。”写宴饮之美:“酌桂酒,脍鲤鲂。与佳人期为乐康,前奉玉卮,为我行觞。”真是有叙述,有描写,极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和欢乐。其渲染、夸张和鼓动的艺术魅力,真可以使隐约者为之意动神飞了。
第三大部分,即本诗的最后一章,再次提出岁月易逝、时不待人、何为隐约自苦的问题,与首章遥相呼应,从而再次强调“今日乐,不可忘,乐未央”和“为乐常苦迟”、因而要及时行乐的主张。
由此可见,铺陈和夸张是这首诗的主要表现手法,也是本诗最主要的艺术特色。从头至尾,诗人都以饱满、奔放的热情,去感叹、铺陈,去反诘、夸张,似乎诗人真的把人生短促、隐约不可为的道理说透了,也把出山做官、及时行乐享受的好处说足了。它说起道理来,反复申述,多次反诘,极尽夸张之能事,真令人惊心动魄。它宣扬起行乐享受来,层层描绘,五光十色,极尽铺陈之能事,真令人眼花缭乱,意飞神往。诗人驾驭着通俗、浅近而又生动的语言,似乎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洋洋洒洒,无拘无束。语句长短多变,行文参差错落,结构瑰伟新异,感情曲折起伏,充分反映了诗人的博大心怀和宏大的气魄,这在汉魏文人的诗作中是极为突出的,对后世歌行体诗歌的创作,无疑是具有首创或开拓意义的。清人王夫之在《古诗评选》中说它:“长句长篇,斯为开山第一祖,鲍照、李白领此宗风,遂为乐府狮象。”这是有道理的。
应该指出,在诗歌创作上,它虽然是乐府古题的突破和发展,但从所表现出来的思想内容上看,却是应该批判的。它宣扬人生短促,应该及时行乐;它鼓吹物质享受,应该纵情奢侈,都是封建剥削阶级的颓废、消极思想。这和奋发有为、立志治理天下的明君贤臣的思想作风,应该说是有距离的。依据史料所载管宁一贯的思想品德来看,如果真的用这些诱饵来征召管宁,恐怕是不为管宁所能接受的。
(霍旭东 梁宗奎)
【诗人名片】
魏文帝曹丕(187—226),字子桓。曹操的次子。建安二十五年(220)代汉即帝位。在位七年。他生长在戎旅之间,自幼娴习弓马,但读书很勤,著述也不少。现存诗歌完整的约四十首。他的诗体式多样,语言通俗,抒情之作往往深婉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