薤露行原文
薤露行
曹操
惟汉二十世,所任诚不良。
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彊。
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
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
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
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
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
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薤露行赏析
在曹操的诗作中,《薤露行》和《蒿里行》两首,历来受到诗论家的重视。它们以沉雄、凝练的笔墨,记录了震荡汉末的“董卓之乱”的始末,抒发了“悯时悼乱”的苍凉情怀,曾被钟惺誉之为“诗史”。
此诗可分为两部分。前八句为第一部分,叙大将军何进谋诛诸常侍(宦官)及其失败。“惟汉二十世,所任诚不良”,说的是汉灵帝任臣不良,终于酿成了一场大祸乱。前人以为“不良”之臣专指何进,其实还应包括中常侍张让诸人——他们都是这场祸乱的酿造者。这两句吐语雄快,直揭祸乱之起因,表现了曹操作诗单刀直入的沉雄风格。“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彊”,这才转到了何进。此人本无远谋,依仗何太后之势执掌朝政,竟想诛杀羽翼已成的朝中宦官,可谓“知小而谋彊”。诗中将其比为学人冠带的猕猴,不仅形象生动,更显示了诗人对他的轻视和鄙夷——这样的斗屑之徒,怎能主持大谋?接着四句叙何进之败。何进为诛诸常侍,曾召请董卓等人率师向京城,终于胁迫何太后罢黜了张让诸人。这本是进而诛杀他们的良机,何进却“犹豫不敢断”,任其为何太后复用。结果,张让诸人伏兵内宫,剑斩何进于嘉德殿前。这就是诗中所说的“己亦先受殃”。接着,袁绍兄弟与何进部曲率兵入宫,捕杀宦者二千余人。但张让、段珪等数十人,却劫持少帝和陈留王,从北宫取道洛阳谷门,奔小平津。诗中“因狩执君王”“白虹为贯日”二句,即指此事。少帝被劫原发生在何进“受殃”之后,但在诗人看来,后者事小,前者才是国之大祸。故在诗中颠倒叙次,先叙少帝蒙难,并以“白虹贯日”之象加以渲染。一场突发的宫中变故,便以惊心动魄的景象,震撼了读者。
自“贼臣持国柄”以下,为诗之第二部分,接叙董卓之乱。董卓当时拜前将军兼并州牧,“驻兵河东,以观时变”。何进私召董卓等进兵京城,以及少帝的蒙难,为他提供了实现勃勃野心的机会。他当即率兵赶到北邙迎还少帝,随即却废少帝为弘农王,弑何太后于永乐宫,立陈留王为帝(汉献帝),终于独擅了朝政。袁绍于是连结十路同盟,兴兵共讨董卓。董卓又鸩杀弘农王,并逼迫献帝迁都长安,将洛阳宫室、宗庙焚毁殆尽。这一切若要逐层写出,当需许多笔墨。诗人在此节中,以驭兵之法驭笔,仅用“贼臣持国柄”一句,将诸多情节一笔扫过,便长驱直进,径接少帝的被杀和迁都长安之事。这样的运笔气势,是极为雄恣的。但雄恣并非无情。诗中记叙董卓“杀主灭宇京”的大动乱,就带着浓重的伤悼之情。“荡覆帝基业”二句,慨叹洛阳宗庙的被毁、汉家四百年帝业的颠覆,语气极其沉痛;“播越西迁移”二句,描摹洛阳居民西迁长安途中的号哭惨状,更觉字字酸楚。据《后汉书·董卓传》记载,董卓“尽徙洛阳人数百万口于长安,步骑驱蹙,更相蹈藉,饥饿寇掠,积尸盈路”“(洛阳)官府居家,二百里内,无有孑遗”,正为此诗的描述,提供了真实的背景。全诗叙事至此突然顿笔,收束则是两句深长抒情之语:“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微子”当为箕子,乃商末大贤。商亡后箕子过旧京,见到一派荒废景象,因作《麦秀歌》以抒哀伤。曹操的结句思接千载,因箕子悼商之典,抒写自己的悯乱之情,情韵悠远而深沉。
《薤露行》原为乐府旧题,古辞“言人命奄忽如薤上之露,易晞灭也”,汉代以之为“送丧歌”。曹操却用此旧题写汉末时事,这是一大创造。董卓之乱起因久远,过程复杂,涉及的人、事颇多。诗人仅以十六句写尽,笔墨高度凝练。诗之前半叙何进之败,重在议论和评断;后半叙董卓乱京,时有慨叹和伤悼。这都显示了曹操作诗直抒胸臆的本色。前人称此诗“起雄直高大,结悲痛哀远”“莽苍悲凉,气盖一世”(方东树《昭昧詹言》卷二),实非虚誉。
(潘啸龙)
【诗人名片】
魏武帝曹操(155—220),字孟德,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人。汉灵帝时曾因“能明古学”被任为议郎。汉献帝(刘协)初参加讨董卓。建安元年(196)迎献帝迁都许昌,受封大将军及丞相。从此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北方的实际统治者。曹操在政治措施和文学倾向上都表现为一个反对两汉传统(也就是反正统)的人物。他用人强调“唯才是举”,打破家世门第的限制。在他周围集中了许多人才,其中包括文学之士。他自己雅爱诗章,好作乐府歌辞,今存二十一篇。曹操的诗能摆脱古典的束缚而从民间文学汲取营养,往往慷慨悲凉,反映着那个丧乱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