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梦得沽酒闲饮且约后期作品原文
与梦得沽酒闲饮且约后期
白居易
少时犹不忧生计,老后谁能惜酒钱?
共把十千沽一斗,相看七十欠三年。
闲征雅令穷经史,醉听清吟胜管弦。
更待菊黄家酿熟,共君一醉一陶然。
【注释】
梦得:指刘禹锡。
沽:买。斗:古代常用计量单位。
征:引用。
陶然:和乐喜悦的样子。
【译文】
年轻时尚且不担忧生计,到了老年又怎么会吝惜酒钱呢?一起出钱买来名贵的酒共饮。你我再过三年都要七十岁了。闲饮中,我们旁征博引,行行酒令。喝醉后,共同吟诵诗句,胜过管弦演奏的音乐。等到秋后菊花开了,我家的美酒也将酿成。到时我们一醉方休,共享喜悦之情。
与梦得沽酒闲饮且约后期赏析评点
【赏析1】
这首诗作于开成三年(838),诗人时在洛阳,任太子少傅(即太子的老师)。梦得即刘禹锡。当时,刘禹锡也在洛阳,担任太子宾客。两人的职务都是闲职,没有实权。诗题的意思是“我与刘禹锡买酒闲饮,并约定再次相会之期”。
首联从“少时”写到“老后”,是对人生的回顾,表达了悲怆的身世之感。“少时犹不忧生计”是写少年时的豪情万丈,“老后谁能惜酒钱”表现了诗人饱经世事、尝遍世态炎凉后的迟暮之感。
颔联笔锋一转,没有了上联的豪情,语调转为顿挫。刘、白二人原本性情豁达狂放,但在历经坎坷后,也都有种自怜身世之感。白居易和刘禹锡同岁,都是生于772年,到本诗写作时已经六十七岁,所以诗人自陈“七十欠三年”。俗语有云:“人生七十古来稀”,两位朋友“相看”之下,发现对方都已满脸皱纹、满头白发,怎么能不感慨万分呢?由此可知,“相看”的背后,实际上包含着对人世浮沉、岁月无情的感叹。“十千”,即“十千钱”,形容酒的名贵。“斗”,古代容积单位,酒常以斗升来论。
颈联具体描写诗题中所说的“闲饮”情状,这种“闲饮”与诗人当时的身份、处境相契合。因为是文人,故闲中有雅趣,没有寂寞之感;因为年老,闲雅之中便又有了几分对世态的淡然。这是人生的另一种境界,是诗人精神世界的极大满足。
“醉”字表面看起来似乎是诗人醉了,实际并非真醉;而且与其说诗人沉醉于美酒与音乐之中,不如说是沉醉于与友人相处的快乐之中。一般的丝竹之声的确美妙动听,却不能像知心朋友那样心灵契合,使自己获得一种心灵上的慰藉与满足。“雅令”,典雅的酒令。“穷”,穷尽,此指广征博引。“清吟”,指吟咏诗句,自得其乐。
尾联写诗人与朋友“约后期”,从眼前的“闲饮”写到“菊黄”之约,把对朋友的友情推向高潮。“家酿”,指自家酿造的酒。与买来的酒相比,更让人倍觉亲切。此联表面虽是在写酒,实际却是在写诗人对朋友的深情厚谊。
【赏析2】
开成二年(837),白居易和刘禹锡同在洛阳,刘任太子宾客分司,白任太子少傅,都是闲职。政治上共遭冷遇,使两位挚友更为心心相印了。诗题中“闲饮”二字透露出诗人寂寞而又闲愁难遣的心境。
前两联,字面上是抒写诗友聚会时的兴奋,沽酒时的豪爽和闲饮时的欢乐,骨子里却包涵着极为凄凉沉痛的感情。
从“少时”到“老后”,是诗人对自己生平的回顾。“不忧生计”与不“惜酒钱”,既是题中“沽酒”二字应有之义,又有政治抱负与身世之感隐含其中。“少时”二字使人想见诗人少不更事时的稚气与“初生之犊不畏虎”的豪气。“老后”却使人联想到那种阅尽世情冷暖、饱经政治沧桑而身心交瘁的暮气了。诗人回首平生,难免有“早岁那知世事艰”的感慨。
“共把”一联承上启下,亦忧亦喜,写神情极妙。“十千沽一斗”是倾注豪情的夸张,一个“共”字使人想见两位老友争相解囊、同沽美酒时真挚热烈的情景,也暗示两人有相同的处境,同病相怜,同样想以酒解闷。“相看”二字进而再现出坐定之后彼此端详的亲切动人场面。白、刘都生于公元七七二年,时年均已六十七岁,亦即“七十欠三年”。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两张皱纹满面的老脸,面面相觑,怎能不感慨万千?朋友的衰颜老态,也就是自己的一面镜子,怜惜对方也就是怜惜自己。在这无言的凝视和含泪的微笑之中,包含着多少宦海浮沉、饱经忧患的复杂感情。
“闲征”一联,具体描写“闲饮”的细节和过程,将题中旨意写足。这里的“闲”是身闲而心未尝闲,借知识的游戏来怡情养性是假,排遣寂寞无聊才是真。虽有高雅芳洁的情怀、匡时救世的志向和满腹经纶的才学,却只能引经据史,行行酒令,虚掷时光,这不是仁人志士的不幸吗?这里的“醉”,似醉而非真醉;与其说是醉于“十千沽一斗”的美酒,不如说是醉于“胜管弦”的“清吟”,虽然美酒可以醉人,却不能醉心,一般的丝竹可以悦耳动听,却无法象知己的“清吟”那样奏出心灵的乐章,引起感情上的共鸣。这二句,把“闲饮”和内心的烦闷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尾联,诗人把眼前的聚会引向未来,把友情和诗意推向高峰。一个“更”字开拓出“更上一层楼”的意境,使时间延长了,主题扩大和深化了。此番“闲饮”,似乎犹未尽兴,于是二人又相约在重阳佳节时到家里再会饮,那时家酿的菊花酒已经熟了,它比市卖的酒更为醇美哩,大概也更能解愁吧!“共君一醉一陶然”,既使人看到挚友的深情厚谊,又不难发现其中有极为深重的哀伤和愁苦。只有在醉乡中才能求得“陶然”之趣,才能超脱于愁苦之外,这本身不就是一种痛苦的表现吗?
这首诗写的是“闲饮”,却包蕴着极为悲怆的身世之感。首句“少时”起得突兀,遂又以“老后”相对;三句写“沽酒”,四句忽又牵入“相看七十欠三年”句。从一时“闲饮”,推衍到漫漫人生,实在高妙。全诗言简意富,语淡情深,通篇用赋体却毫不平板呆滞,见出一种炉火纯青的艺术工力。
(徐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