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傲·秋思原文
渔家傲·秋思
北宋·范仲淹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渔家傲·秋思赏析
塞外鲜有绿色,举目是一望无际的黄沙,随风飞舞。过路的商旅牵着骆驼在沙漠中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行走,驼铃阵阵,带着从遥远的西域运来的货物。塞外的女子喜欢蒙着头巾遮挡风沙,她们性格豪爽开朗,和男人一起喝酒吃肉,唱着嘹亮高歌,跳着胡旋之舞……那是一道和南方完全迥异的风景,没有见过大漠的人,是不会真正明白那样的开阔境地。
我见过最美的大漠,是王维的笔下的《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向往大漠的人,没有谁不知道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大漠的孤烟不比南方青瓦白墙的民房中袅袅升起的炊烟,传说边塞燃烧狼粪作为警报,燃起的烟直而聚,风吹不散,也正是范仲淹词中所写的“长烟落日”。
似乎大漠的烟总是与落日分不开关系,那一次的敦煌之旅,我和友人一路直奔玉门关,后又出关去了被称为魔鬼城的雅丹,当时我不明白为何司机坚持让我们看完落日再走。到了傍晚六点左右,太阳渐渐下山,先前还一直抱怨的我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我从未见过比这更美的落日。四周一片旷野,毫无遮挡,血红色的夕阳仿佛是用圆规画出来的,凝结成一个正圆,一点一点,慢慢朝着地平线往下落。同行的所有人跳跃着,惊呼着,抓起地上的沙子往天上洒,然后拼命拿出相机想留住这最美的一刻。我看到长河落日圆了,读王维的诗十几年,终于有幸见到了他笔下最美的大漠。我也总算明白,为何范仲淹会说“塞下秋来风景异”,秋天的塞外,没有江南常见的残红凋零,而是一种全然不同的大气之美。
王勃在《滕王阁序》中所写的“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与范仲淹词中“衡阳雁去无留意”乃是出自同一个典故。传说,每一年的秋天,北雁南飞,前往衡阳回雁峰过冬,到来年春天才会返回,衡阳也因此得了“雁城”的美称。然范仲淹所写,并非为了体现衡阳雁城的美,身为戍边将领的他深知塞外的艰苦,就连大雁都受不了那边的萧条往南飞去,将士们又何尝不挂念家乡?只是边塞重地,关系的是全国百姓的安危,他们须得常年留守至此,谨防塞外敌人来侵。与他们作伴的,就是这万顷黄沙和大漠的长烟落日。
当年,大汉朝与匈奴连连征战,大将军卫青、霍去病举兵北去,依然未彻底解决匈奴的威胁。直到东汉大将窦宪再一次出兵北征匈奴,终于打赢了燕然一战,他登燕然山,刻石勒功而还。范仲淹的“燕然未勒归无计”,化用的正是窦宪登燕然山刻石勒功的典故。杯酒入肠,虽无比怀念家乡亲友,但是边塞的威胁还未解除,回乡就遥遥无期啊。这是范仲淹戍边时所感,也是他在《岳阳楼记》中的豪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而这么多年来,他和大漠也结下了深厚的情谊。那里条件虽艰苦,但是有和他怀着同样雄心壮志的前方将士,同仇敌忾,保卫着家国河山。
除了孤烟、落日与黄沙,大漠留给我最深的记忆就是羌笛了。羌笛也是边塞诗词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乐器,王之涣的“羌笛何须怨杨柳”,岑参的“将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高适的“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冯延巳的“燕鸿远,羌笛怨,渺渺澄江一片”,就连写尽风月的花间词泰斗温庭筠也写过“羌笛一声愁绝,有徘徊”。大漠之中,将士们若听到这样的曲声,又怎会不思乡,怎会不忧愁?就算到了三更半夜,他们也依旧被羌笛呜咽的声音所困扰,辗转反侧,忧思悲哉。
在这一片黄沙万顷随风飞舞的大漠之上,有多少将士流尽了泪,又有多少将军愁白了头?边塞诗高亢的同时,又有几人能读出背后的辛酸?那些戍边将士的父母妻儿在家日盼夜盼,有些人甚至愁白了头也没能等到与家人团聚的那一天。因为战事一起,他们就得冲锋陷阵,无数人有去无回,埋骨黄沙之中,魂魄不得归。而心心念念盼着他们回家的妻子,肝肠寸断,泪难收,至死都不能了却心愿。
塞外雁声断,大漠羌笛悲。孤烟落日不可摹,黄沙万顷风卷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