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陆游《钗头凤》古诗赏析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6 18:25

钗头凤原文

钗头凤

南宋·陆游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陆游《钗头凤》古诗赏析

钗头凤赏析

棒打鸳鸯的故事,比较有名的有这么三个:第一是王母娘娘拔下金簪变成银河,强行分开了相爱的牛郎和织女;第二是《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的母亲逼儿子休了贤惠的妻子刘兰芝;第三就是陆游的母亲拆散了他和唐琬这对恩爱夫妻。在我看来,这三对被拆散的鸳鸯中,要数陆游和唐琬最可怜了。牛郎织女好歹有一年一度的鹊桥相会,他们活着还有个盼头。焦仲卿和刘兰芝一个“举身赴清池”一个“自挂东南枝”,但毕竟死后得以合葬在一起,坟墓边上长出的树“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正应了一句话,“生若不能同床,死亦同穴”。可怜陆游和唐琬这对苦命鸳鸯,一个另娶,一个他嫁,再见面时“使君自有妇,罗敷亦有夫”,明明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边。

唐琬是陆游舅舅的女儿,也就是说,他们俩没成婚前的关系是表兄妹。唐家是书香门第,唐琬从小就很聪慧,长大后更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才女,和陆家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据说陆家曾以一支精美的凤钗作为信物,向唐家求娶唐琬。这便是这首词的名字“钗头凤”的由来。

唐琬犯的“罪”就是无所出。古代男子休妻讲究七出,即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窃盗等。只要犯了其中任何一条,丈夫就可以光明正大把妻子休了,谁都不敢说闲话。这也是为什么陆老太太逼陆游休妻,陆游心中不愿却不得不照办的原因之一。唐家人虽然气愤,但女儿嫁人多年没有怀孕是事实,他们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起初,陆游把唐琬安置在家外的别院,他的想法大概和焦仲卿差不多,想等事情缓和一些再找个借口把唐琬接回来,比如想办法让唐琬尽快怀孕什么的。又或者,等母亲百年之后,也就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在一起了。可惜陆游的小算盘被陆老太太发现了,陆老太太非常生气,为了掐断陆游和唐琬在一起的最后一丝希望,她做主让儿子娶了一位王姓女子为妻。这位王姑娘的肚子比较争气,过了没多久就怀孕了。

事情到这还没完,唐琬经过家里人的撮合,她又嫁给了同郡的赵士程,这位赵士程同学的背景比较牛,据说是皇族赵氏的后裔。

就这样,陆游和唐琬这两位有情人各自有了新的家庭,房门一关过起了各不相干的日子,虽说是表亲,但经过休妻事件后,陆唐两家应该也不会再有来往了。

十年后的一天,陆游独自到沈园游玩。沈园本是一处私家花园,后来对外开放,性质跟现在的公园差不多,只要你有空,随时可以去溜达。陆游可以去,唐琬自然也可以去,只是二人都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面。尴尬的是,当时唐琬的丈夫赵士程也在场。赵士程知道妻子和陆游的事,他非但没有因此嫌弃唐琬,反而更加怜惜这位苦命的女子,他们婚后的生活应该还算融洽。

有时候,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难以割舍,十年的光阴并没有斩断陆游和唐琬的情丝,他们都还惦记着对方。赵士程明白妻子的心思,他非常大方地同意唐琬和陆游单独说几句话,一来表兄妹见面不能太生分了,二来也是帮妻子解开一个心结。

隔了那么多年,已经很难去猜测陆游和唐琬见面之后说了些什么话,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心中都不平静,埋藏了何止千言万语。等到唐琬离开,陆游有感而发,借着酒劲在沈园的墙壁上写下了这阕诉说着他爱情悲剧的《钗头凤》。

多年以前的那个春日,杨柳依依,随风摇曳,他和妻子悠闲地欣赏春景,其乐融融。妻子不仅才华横溢,长得也很美丽,一双纤纤素手红润可爱。记不清到底多少次了,他执着妻子的手,许下了白首不相离的誓言。二人干尽杯中酒,信誓旦旦,不离不弃。谁知道突如其来的东风吹散了春日的美景,原先争春的百花尽数凋谢,美丽不再。而他和妻子的美好姻缘也似这般,说断就断了。

不用说,陆游词中的“东风”肯定有一部分指的是他的母亲陆老太太。可以肯定陆游是个孝子,不然也不会这么听话休妻了。但是从词中可以看出,他对母亲是心存怨恨的:多么美好的一段姻缘啊,你怎么就忍心拆散我们呢!被迫分开的夫妻二人心中都万分悲痛,每当想起曾经长相厮守的日子,眼泪便如雨一般汨汨而下。情犹在,命难为,一怀愁,无处诉。上阕结尾,陆游一连感叹了三个“错”字,可想而知他心中巨大的悲痛和无奈。

十年之后的春日,景色一如既往的美丽,杨柳青青,百花争艳;十年之后的我们,却再也不是当年那对可以执手共赏春色的我们了,你的身边有他,我的身边亦多了一个她,我再也找不到理由牵你的手,我们的关系仅仅是表兄妹而已……

分开的日子里,陆游想念着唐琬,他被离愁折磨,而她过得也不好,看她消瘦的容颜就可以知道。想必她跟他一样,日日在思念中落泪,眼泪之多足以把鲛绡湿透。曾经的她就像春日里的桃花一样美丽,经过那一场分别后,桃花凋落,美人消瘦,剩下的只是一副凄凉光景。一段情,伤的却是两个人的心。执手共白头的约定言犹在耳,他们都不曾忘记,为何偏偏会落得如此下场?

记得曾经看张爱玲的小说,《半生缘》的结尾,女主人公顾曼桢幽幽地对男主人公沈世均说:我们回不去了。彼时的陆游心里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无论心中还有没有情,他和唐琬再也回不去了。

一年以后,唐琬再次来到了沈园,当她发现陆游在墙壁上为她写的那首词之后,心中顿时浪涛翻涌,她再也抑制不住埋藏多年的感情,泪水连连,模糊了双眼。仿佛心底生出了一丝默契,她依着陆游的调子,和出了一首《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唐琬这阕《钗头凤》虽不及陆游,但也是上乘之作,字字血泪,道出了她的悲痛与辛酸,情人分离,苦的又何止陆游一人呢?她身为女子,被休后身份尴尬,不得已听从家里的安排另嫁他人,可是她的心里又何尝忘记过他?只怪造化弄人,天不遂人愿!

唐琬郁郁寡欢,过了没多久就去世了。又过了四十多年,陆游重游沈园,回想起他和唐琬曾经的幸福日子,还有那次不知是喜是悲的重逢,他以《沈园》为题,写下了两首著名的悼亡诗:

其一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其二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我甚爱第一首中的“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惊鸿照影”取自曹植《洛神赋》的典故。甄宓死后,曹植因怀念她,梦中看见她化身洛神,踏着凌波从水中而来。陆游看见桥下的一池碧水,仿佛也看见“翩若惊鸿”的唐琬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然清醒之后,梦还是梦,终究化作一场空。甄宓也好,唐琬也罢,逝者已矣,再浓的思念也无法令她们复活了。

情之一字,最能将人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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