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娥冤·滚绣球原文
窦娥冤·滚绣球
元·关汉卿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窦娥冤·滚绣球赏析
莎士比亚所写的戏剧中,有以下四大悲剧:《哈姆雷特》、《奥赛罗》、《李尔王》、《麦克白》。中国的元曲中也有四大悲剧,不过作者不是同一个人,分别是关汉卿的《窦娥冤》、马致远的《汉宫秋》、白朴的《梧桐雨》和纪君祥的《赵氏孤儿》,其中又以《窦娥冤》最为出名。和其他故事中的人物相比,窦娥绝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悲剧,她一直生活在昏暗的环境中,从来没有改变过。
窦娥的原型,是《列女传》中的东海孝妇。这位孝妇名叫周青,在她很年轻的时候,丈夫就去世了,留下她一个人赡养年迈的婆婆。婆婆对邻居说,自己老了,不想成为儿媳妇的拖累,于是自缢而死。谁知小姑子把孝妇告上了公堂,说她杀了婆婆。孝妇不承认,狱吏就对她严刑拷打。孝妇对婆婆的孝顺在当地是众所周知的,稍微有点头脑的官都会怀疑会不会是冤案,然这位太守大概觉得翻案会影响自己的面子,用尽一切手段迫使孝妇认了罪。行刑那天,孝妇请求用车载着十丈的竹竿,竹竿上悬挂五尺长幡,并且立誓说:“如果我有罪,死了之后血会顺着流下来,如果我没罪,血就会倒流。”等到行刑完毕,孝妇流下的血居然是青黄色的,而且沿着竹竿往上流,到了竹竿顶部才顺着幡流下。孝妇所在的郡也因为她的枉死大旱三年。直到新太守上任,亲自上坟祭祀孝妇,天上才立刻下起瓢泼大雨。
关汉卿的故事内容和《东海孝妇》相比,更加曲折,窦娥的命运也更加凄惨。窦娥的父亲窦天章是个读书人,想进京赶考却没有路费,只好把幼女窦娥卖给蔡婆当童养媳。这就是窦娥一生悲剧的开始。个人觉得,窦天章妄为读书人,为了成就自己竟然狠得下心把女儿卖了,虽然多年之后当了官的他为女儿洗刷了冤屈,但窦娥已经死了,且不论她生前所受的苦,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消失了,作为父亲的窦天章良心能安?
流氓张驴儿父子是把窦娥的命运引到更凄惨境地的导火线,张驴儿看重窦娥美色,想毒死蔡婆并以此要挟她从了自己,谁知没毒死蔡婆反倒把他老爹给毒死了。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张驴儿反咬一口,居然把罪名栽赃到窦娥头上。当地官府也是个黑暗的地方,张驴儿给了官老爷些好处,非逼得窦娥认罪不可。窦娥赴刑场那场戏,关汉卿大概润色了很久,比《东海孝妇》更为饱满。窦娥指天发誓,若自己是冤枉的,有三件事就会发生:第一,她的血全溅在白绫上,地上不沾一滴;第二,六月天上下起大雪;第三,她所在的地方大旱三年。果然,这三件事全都应验。
《窦娥冤》不是窦娥一个人的冤,而是社会背景下的苦难现实,是当时百姓命运的缩影。他们虽不至于像窦娥一样枉死,但他们的命运都和窦娥一样,只要碰上个什么事,很可能就是下一个窦娥。
关汉卿写过很多作品,除了最有名的《窦娥冤》之外,还有《救风尘》、《望江亭》、《拜月亭》、《单刀会》,等等。他笔下所写的,大多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苦难妇女,像童养媳窦娥、妓女杜蕊娘、寡妇谭记儿。封建社会对妇女的约束本来就很大,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什么夫为妻纲,还有七出休妻条例等,社会对她们已经如此不公了,偏偏她们还得不到命运的眷顾,何其悲惨。
《滚绣球》是关汉卿借窦娥之口所唱,他所表达的,却远远不止窦娥一人的苦。面对当时社会的黑暗,命运的残忍,生活在底层的百姓找不到人可以诉讼,唯有怨恨老天不公。
白天太阳当空照,夜晚月亮高挂,太阳和月亮分别掌管着人间的白天和黑夜。而人的生死则由天上的神仙和地府的阎罗王主宰。既然执行着这些权利,该好好维持秩序才是,为什么要是非不分,错把好人当坏人呢?
窦娥口中的盗跖和颜渊分别指代好人和坏人。《荀子》中写“盗跖贪凶,名声若日月,与舜俱传而不息”,说的便是盗跖的恶名,因为他是盗贼的始祖。颜渊指的是孔子的弟子颜回,他跟着孔子周游列国,以舜为志。曾经有一次孔子几天没吃饭,颜回讨了米回来煮,快熟的时候孔子看见颜回抓锅里的饭吃,因而试探他。而事实的真相是,炭灰飘进了锅,把米饭弄脏了,颜回舍不得丢掉,就吃了。他的这一行为一直被后人赞颂。
在窦娥的眼中,天地就错把盗跖和颜回搞混了,像颜回这样的好人一生贫穷,又不能长寿,而盗跖这样的坏人不仅能享受富贵,而且长命百岁。这种现象,换谁见了都会觉得不公平的。窦娥以颜回自比,她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日子过得这样清贫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让她受如此冤屈?统治者难道就跟天地一样是非不分吗?还是根本就是欺软怕硬?她所有的怨恨和冤屈,全唱在这两句词中:“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天地是非不分,有什么资格掌管人间?
窦娥字字血泪,一曲《滚绣球》唱得声泪俱下。这是她对天地的控诉,更是对当朝统治者的控诉。他们为官不公,错杀好人,真正的坏人却逍遥法外,造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悲剧。窦娥的冤尚有人知道,那么其他人呢?
只恨老天不开眼,不遂人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