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原文
定风波
北宋·苏轼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定风波赏析
曾读苏轼的《赤壁赋》,觉得他不仅是一个文学家,还是一位哲学家。不过偶尔泛舟游个湖,一般人看到的是山水风光,他感悟出的却是“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庸俗而碌碌无为之人,怕是三生三世都悟不出这个道理。这也难怪,苏轼生平结交了不少僧人朋友,比如成都大慈寺的惟庆、惟简两位高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常年与得道高僧来往,悟性自然要比一般人高,这对他写文赋诗有很大的影响,我们所看到苏轼的诗词文章中,经常提到一些高深的哲理,大概也是与僧人来往而悟。
《定风波》是苏轼其中一首阐述人生哲理的诗词。这阕词的前面还有一段序言:“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换句话来说,其实就是苏轼在路上淋了雨之后写下的一段感悟。
那一日苏轼外出,回家途中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穿过树林,打在叶子上,啪啪作响。没带雨具的苏轼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十分狼狈。然心境开阔的他并没有被这场大雨影响了心情,而是一边悠闲地继续往前行走,一边吟唱着诗歌。
有必要提一下词中所说的“吟啸”,我曾糊涂地把“啸”和“哮”字弄混,其实这两个字的意思差远了。“啸”在古代又称“长啸”或“啸咏”,是一种吟唱诗歌的方式。《说文解字》的解释是,啸,吹声也。魏晋那些风流倜傥的名人雅士们就喜欢啸咏,《世说新语》中经常提到他们这一爱好。令我意外的是,魏晋的女子也喜欢啸咏,女子之啸跟男子之啸又有着不同之处。魏晋名士层出不穷,文学之风盛行,魏晋人喜欢吟诗唱词太正常不过了。但“啸”却并非魏晋人首创,诗经中就有着关于“啸”的记载,如《诗经·召南·江有汜》中的“之子归,不我过,其啸也歌”。
苏轼既是名士,又是雅士,少不了有跟魏晋风流才子们一样的爱好,那便是“啸咏”。瓢泼大雨,泥泞小道,再狼狈也改变不了他一颗超凡脱俗的心,他就这样拄着拄杖,踩着草鞋,披着蓑衣,在雨中且歌且行,怡然自得。只要心情好,竹杖芒鞋比骏马还来得轻快,蓑衣一披,足以在雨中潇洒一生。有如此豁达的心境,苏轼不愧是得道高僧的挚友。
之所以能保持这样的心态,除了与僧侣们的交往感悟之外,还有就是政治生活的磨难。苏轼仕途一直不顺畅,尤其是那一场专门针对他的文字狱“乌台诗案”,他在牢狱中受尽了折磨,好不容易出狱,又遭遇贬谪。苏轼的很多传世名篇都写于被贬到黄州之后,比如这首《定风波》。大概就像孟子所说的,“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经历重重坎坷与波折后的苏轼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悟出了许多先前未曾想到的人生哲理。定居黄州后的苏轼,竹杖芒鞋,一身蓑衣,甚至亲自下地耕种,这样的他哪还有一点像朝廷官员,简直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而苏轼似乎还很享受这种平民百姓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比在官场上尔虞我诈拉帮结派,不知道幸福多少倍。
苏轼词中的风雨也意有所指,一蓑烟雨任平生,说的不仅仅是自然界的狂风暴雨,也指仕途中的挫折和磨难。他就像高尔基笔下迎风飞翔的海燕,一边飞还要一边高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因为我根本不怕。
一场风雨过后,天慢慢晴了。吹来的春风中微微带着寒意,他哆嗦了一下,酒也随之而醒了。苏轼还真是个酒鬼,去哪里都不能没有美酒相伴,也亏得他酒量好,不然暴风雨中醉倒在路上,不被冻出病来才怪。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山那边的夕阳,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迎着风雨走过来的那条路,心里有种莫名的了然。人人都说雨过天晴,可是在他心中,风雨并非风雨,既然没有风雨,又何来晴天?只要心境始终如一,他根本不会受外界的影响。刮风下雨也好,夕阳斜照也罢,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若能做到心境不变,就算是天真的塌下来,也不会像杞人一样畏畏缩缩。佛学中经常有一些深奥的道理,修行者尚且不能完全参透,苏轼却能悟出来,尤其在经历过那么多人生劫难之后。既无风雨,何来晴天,又何惧行走在风雨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