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曲阑深处重相见)作品原文
虞美人
清代:纳兰性德
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
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半生已分孤眠过,山枕檀痕涴。
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枝花样画罗裙。
虞美人(曲阑深处重相见)作品赏析
词本为“艳科”,以婉约为主,多写艳情,这是人们对早期词作品的印象。翻开古代词集,男女情爱、风花雪月乃是其中最重要的主题之一,这其中又不乏着重描写妇女的妖娆容貌、娇羞情态、华美服饰的作品。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文人词总集《花间词》中便有很多这样的词,所以后人常将其作为“艳词”的早期标本。
词的产生主要是为了表达文人心里那些诗歌所不能承载的细腻情愫,因而内容上自然会打上情感化的烙印,再加上早期词与乐曲相伴而生,其音乐基础为艳乐,多数时候都是由歌姬、妓女在倚红偎翠的环境下吟唱,因而便免不了绵软之气、柔靡之风,所以清代的刘熙载曾在《艺概·词曲概》里将词(尤其是五代时期的词)的特点概括为“风云气少,儿女情多”。
由于作者的气质与秉性使然,所以即使内容同为艳情,词作也往往会呈现出迥异的风格。早期花间词不仅内容空虚、意境贫乏,而且多追求辞藻的雕琢与色彩的艳丽,虽然词人多为男子,但他们写出来的文字却带着极浓重的脂粉气;纳兰的这一首《虞美人》虽然也写男女幽会,却在暧昧、风流之外多了几分清朗与凉薄。
发端二句“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很明显出自于李煜在《菩萨蛮》中的“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一句。小周后背着姐姐与后主在画堂南畔幽会,见面便相依相偎在一起,紧张、激动、兴奋之余难免娇躯微颤;纳兰词中的女子与情郎私会于“曲阑深处”,见面也拭泪啼哭。但是细细品味,后主所用的“颤”字更多展现的是小周后的娇态万种、俏皮可人,而纳兰这一“颤”字,写出的更多是女子的用情之深、悲戚之深,同用一字而欲表之情相异,不可谓不妙。
李煜前期词作多写宫廷享乐生活,其“冶艳”风格在多首词中都可窥见,比如他的《一斛珠》:“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天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这首词上阕写女子之美,下痊写女子与“檀郎”的调笑,几乎用一种白描的手法来写男女嬉戏、玩笑,但用词的精准和情状描摹之细腻却令整首词都笼罩着一股美艳之色。
与很多花间词相比,李煜的艳词大多做到了艳而不俗,能将男女偷情幽会之词写得生动而不放荡。纳兰的这一首《虞美人》又在李煜之上。
曲阑深处终于见到恋人,二人相偎而颤,四目相对竟不由得“执手相看泪眼”,但接下来纳兰笔锋一转,这一幕原来只是回忆中的景象,现实中两个人早已“凄凉”作别,只能在月夜中彼此思念,忍受难耐的凄清与幽怨。夜里孤枕难眠,只能暗自垂泪,忆往昔最令人销魂心荡的,莫属相伴之时,以折枝之法,依娇花之姿容,画罗裙之情事。
这首词首尾两句都是追忆,首句写相会之景,尾句借物(罗裙)映人,中间皆作情语,如此有情有景有物,又有尽而不尽之意,于凄凉清怨的氛围中叹流水落花易逝,孤清岁月无情,真是含婉动人,情真意切。
从五代到两宋,又及清朝,“花间词”的传统虽有所保留,但那些风花雪月的事,还是被时光这支画笔涂抹上了不同的色彩,或妖艳,或清新,都是词海中的一朵浪花,各有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