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湿·悼亡》作品原文
青衫湿遍
悼亡
清代：纳兰性德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
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釭。
忆生来、小胆怯空房。
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
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
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人椒浆。
怕幽泉、还为我神伤。
道书生薄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
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青衫湿·悼亡》注释译文
【注释】
①青衫湿遍：一本作“青衫湿”。汪刻本有按语此调为自度曲。”周之琦《怀梦词》中有和此调者，题曰：“道光乙丑余有骑省之戚，偶效纳兰容若为此，虽非宋贤遗谱，其音节有可述者。”
②前头：《草堂嗣响》作“前还”。
③犹在：汪刻本作“犹共”。
④常理《古离别》：“小胆怯空房，长眉满镜愁。”
⑤识路：《草堂嗣响》作“归路”。
⑥玉钩斜：隋炀帝葬埋宫女的地方。
⑦残阳：汪刻本作“斜阳”。
【译文】
青衫尽被泪水打湿，任凭旁人如何开解我，我也无法割舍下对你的浓情。半月前你正在病中，仍然起身剪烛，那剪刀声而今仍在我耳畔回响。想你生来胆小、不敢独眠，如今你却独自一人去了那个凄凉冰冷的世界，不知你该如何挨过岁月。愿能为你的魂魄指路，让你到人间重寻旧梦时还能够在曲折的回廊中寻找到我。埋葬宫人的玉钩斜路近在咫尺，也和其他地方一样在斜阳下蔓草丛生。我的泪水搅入祭奠你的椒酒，酒洒在你的墓地，盼能将你从长眠中唤醒。只怕你在幽深的九泉之下更加为我伤心，反而会劝我这个福薄的书生保重身体，要尽快从思念的愁苦里摆脱出来。而我一想到曾和你厮守一生的誓言，便禁不住肝肠寸断。
《青衫湿·悼亡》赏析评点
【赏析】
纳兰性德前妻卢氏卒于康熙十六年（1677）五月三十日，此词作卢氏卒后于半月之间。起手写记起卢氏临终前的安慰之语，禁不住泪水湿透青衫。你说要我们从此两相忘，可你的一片真情，又如何忘记得了？半月前你扶着病体，在灯下缝制衣服的情形，又闪现在眼前。你生性胆小，一个人待在空房子里就会害怕。如今独自躺在幽暗的灵柩中，与清冷的梨花为伍，这无尽的黑暗与凄凉，你又如何承受得了？真希望能够为你的魂魄引路，让你寻梦般地回到回廊——往日我们相拥的地方。下片继续写对亡妻的不舍与牵挂。词人说你我虽近在咫尺，同样面临夕阳残照，荒原蔓草，但毕竟阴阳殊途。我想用串串热泪，把你从长眠中唤醒，又怕醒来的你嗔怪，说我这书生的薄命应该好好保重，不能再耽于儿女之情了。可记起当年厮守终身的誓言，又怎能不悲痛欲绝？
【汇评】
赵秀亭、冯统一《饮水词笺校》：“此阕作于卢氏初逝时，时为康熙十六年。”
盛冬玲《纳兰性德词选》：“这一首《青衫湿遍》是作者在丧妻之后不到半月的时间内写的。遽然死别的悲痛尚未被时间所冲淡，刻骨铭心的思念难以自制，真是柔肠寸断，此情涌向笔底，写来字字凄怆。”
【延伸阅读】
◆按此调谱律不载，疑亦自度曲。
◎玉钩斜：在江苏省扬州西，相传为隋炀帝葬宫人之处。此处借指卢氏厝柩之地。卢氏卒后，可能暂厝于什刹海的龙华寺，与性德家近在咫尺，故曰：“一般消受，蔓草斜阳。”
◆据叶舒崇《皇清纳腊室卢氏墓志铭》，卢氏生产后，“乃膺沉痼，弥月告凶”，于康熙十六年五月三十日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