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曲》(酒涴青衫卷)作品原文
金缕曲
再赠梁汾，用秋水轩旧韵
清代：纳兰性德
酒涴青衫卷。
尽从前、风流京兆，闲情未遣。
江左知名今廿载，枯树泪痕休泫。
摇落尽、玉蛾金茧。
多少殷勤红叶句，御沟深、不似天河浅。
空省识，画图展。
高才自古难通显。
枉教他、堵墙落笔，凌云书扁。
入洛游梁重到处，骇看村庄吠犬。
独憔悴、斯人不免。
衮衮门前题凤客，竟居然、润色朝家典。
凭触忌，舌难剪。
《金缕曲》(酒涴青衫卷)注释译文
【注释】
①秋水轩：明末清初孙承泽之旧宅。康熙十年（1671），周亮工之子周在浚借居其中，与曹尔堪、龚鼎孳酬唱，后辑录为《秋水轩唱和词》，计二十六家一百七十六阕。嗣后，大江南北有赓和之者。副题，《昭代词选》无“旧” 字。
②吴文英《恋绣衾》：“少年娇马西风冷，旧春衫、犹涴酒痕。”
③《汉书·张敞传》：“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有司以奏敞。上问之，对曰：4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上爱其能，弗备责也。然终不得大位。”
④《世说新语·言语》：“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琊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
⑤吴绮《柳含烟·咏柳》：“江南路，柳丝垂，多少齐梁旧事，玉蛾金茧只菲菲，挂斜晖。”
⑥范摅《云溪友议》：“卢渥舍人应举之岁，偶临御沟，见一红叶，命仆搴来，叶上乃有一绝句。置于巾箱，或呈于同志。及宣宗既省宫人，初下诏，许从百官司吏，独不许贡举人。渥后亦一任范阳，获其退宫人，睹红叶而吁嗟久之，曰：‘当时偶题随流，不谓郎君收藏巾箧。’验其书迹，无不讶焉。诗曰：‘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⑦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之三：“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
⑧杜甫《莫相疑行》：“集贤学士如堵墙，观我落笔中书堂。”
⑨《晋书·王献之传》：“太元中，新起太极殿，安欲使献之题榜，以为万代宝，而难言之，试谓曰：‘魏时凌云殿榜未题，而匠者误钉之，不可下，乃使韦仲将悬橙书之。比讫，须鬓尽白，才余气息。还语子弟，宜绝此法。’献之揣知其旨，正色曰：‘仲将，魏之大臣，宁有此事！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长。’”
⑩《晋书·陆机传》晋太康末，俱人洛，司徒张华一见而奇之，遂为之延誉，荐之诸公。”《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相如）以赀为郎，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非其好也。会景帝不好辞赋，是时梁孝王来朝，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阴枚乘、吴庄忌夫子之徒，相如见而说之，因病免，客游梁。”
（11）杜甫《梦李白》：“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12）《世说新语·简傲》：“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安后来值康不在。喜出户延之，不人。题门上作‘凤’字而去。喜不觉，犹以为欣，故作‘凤’字，凡鸟也。”
【译文】
酒漫青衫，你顾贞观却是无所谓，还是那一副风流不羁的样子。你在江南已经成名二十年，何必叹息年华白白老去？想在京城求取功名，对你来说，这实在难于登天。正如汉元帝不曾欣赏王昭君的美貌，当今朝廷也不会赏识你的才干。自古以来，才华高绝的人在仕途上总是难于显达。纵使你才气干云，终究不过是徒劳。现在你再入京城，重游故地，吃惊地发现那些爬上高位的都是阿谀谄媚之人。正直磊落如你，只得独自憔悴。那些不学无术的人竟然取代了你曾经的职位，主持朝廷的典册文书。直言不讳是你的天性，纵然触犯朝廷禁忌，你不会亦不肯改变。
《金缕曲》(酒涴青衫卷)赏析评点
【赏析】
作于康熙十六年（1677年）春顾贞观南归之前，慨叹其才高不遇，又遭小人排挤。
副题说明是“再赠梁汾”，当作于《金缕曲·赠梁汾》后不久，大约在康熙十六年（1677）初。词意亦有一脉相承之处，既对顾贞观的才高受屈、流落不偶深表同情，同时又对人才广受抑制的现象表示出不满。此阕故实教上阕更为密集，主题由安慰转向鸣不平，情绪也由慷慨转为低沉，笔锋更为犀利。“衮衮门前题凤客，竟居然、润色朝家典。凭触忌，舌难剪。”言人之不敢言，故能引起广泛共鸣。
【汇评】
唐圭璋《纳兰容若评传》：“当时满汉之界甚严，居朝中，颇有不学无术之满人，而高才若西溟、梁汾诸人，反沉沦于下。于是容若既怜友人之落魄，复愤当朝之措施失当。观其《金缕曲》云：‘衮衮门前题凤客，竟居然、润色朝家典。凭触忌，舌难剪。’此种愤世之情，竟毫无顾忌，慷慨直陈，而为友之真诚，尤可景仰。”
【延伸阅读】
◎桓公（温）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世说新语·言语》）
◎顾况在洛，乘间与三诗友游于苑中，坐流水上，得大梧叶，题诗上曰：“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况明日于上游亦题叶上，放于波中。诗曰：“花落深宫莺亦悲，上阳宫女断肠时。帝城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欲寄谁？”后十馀日，有人于苑中寻春，又于叶上得诗，以示况。诗曰：“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唐孟棨《本事诗·情感第一》）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唐杜甫《咏怀古迹》之三）
◎“多少”以下四句有关宫女，事实不详。
◎至太康末，（陆机）与弟云俱入洛，造太常张华。华素重其名，如旧相识。（《晋书·陆机传》）
◎是时梁孝王来朝，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阴枚乘、吴严忌夫子之徒，相如见而说之，因病免，客游梁，得与诸侯游士居。（《汉书·司马相如传》。游梁，谓与名士交游。）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唐杜甫《梦李白二首》之二）
◎秋水轩，清周在浚书斋名。在浚字雪客，著有《云烟过眼录》、《秋水轩集》。据龚鼎孳《贺新郎》（按即《金缕曲》）小序：“青藜将南行，招同檗子、方虎、维则、石潭、谷梁集雪客秋水轩，即席和顾菴韵。”可知上述诸人在秋水轩聚会为青藜送行，首先由顾菴（曹尔堪）作《贺新郎》词，然后龚等诸人步韵倡和，一律用“卷遣泫茧浅展显扁犬免典剪”押韵。后来曹贞吉、徐釚、顾贞观等以这些字押韵作词的人很多，就称之为“秋水轩倡和韵”或“秋水轩旧韵”。题曰“再赠梁汾”，可能作于《金缕曲·赠梁汾》（德也狂生耳）后不久，即康熙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