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深处即人间乐园
我心深处即人间乐园
彼时的杜甫已经在成都浣花溪畔,建了一座草堂作为安身之地。经历了颠沛流离后,他更加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定。春暖花开的时候,他的心情也变得异常轻快,来到江畔散步、赏花,并写下了这首著名的诗篇: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杜甫《江畔独步寻花》
杜甫的大部分诗歌,都凝结着浓重的哀愁,所以后世常觉得他“苦大仇深”。倒是这首小诗,笔调轻快流畅,一洗往日的愁怨,春天的喜悦也在字里行间不断迸发。黄四娘家的小路上开满了缤纷的花朵,千朵万朵的花把树枝压得很低。彩蝶在花间飞舞留恋忘返,自在的黄莺在娇嫩地啼叫。在这条乡村的小路上,繁花似锦,莺啼蝶舞,美不胜收的有景色,也有愉快的心情。胡兰成也曾这样描述自己儿时的农村生活,“春事烂漫到难收难管,依然简静。”只此一句,春天的意境便尽情地舒展,田园的乐趣也逐渐铺开。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
王维《田园乐》
红红的桃花上还含着昨夜的雨露,绿色的柳条上也沾满清晨的烟雾。落花满园,家童还没来得及清扫,黄莺在清脆地啼叫,山客还在睡梦中酣眠。早春过后,低低的雾霭夹杂着氤氲的水气,昨夜被春雨打落的花瓣散在院中。粉红的桃花,碧绿的枝条,一切都带着春天的气息,泥土的芳香。在王维的这首诗中,桃红柳绿莺啼,都如美丽的画卷般徐徐展开。寂静的清晨里滑过黄莺的欢叫,而这一切都消融在客人甜美的梦境中。乡村的早晨,凝霜含雾,带着雨后土地新番的气息,渐渐地在空气中弥散。
很多人说,“往上查三代,中国人的祖先都是一样的农民。”作为农耕文明的代表,中国人似乎天生就和土地有着一种亲近。所以,很多生活在城里的人,都喜欢在放假的时候去郊外度假,既能在自然中放下平日的烦恼,也能在久违的乡村生活中寻得别样的经历和体会。所以,那些“农家院”、“农家菜”正是此类需求的一种满足和实现。
据说,在长城附近,也开始了这种生活的“回归”。
年轻人都喜欢去登所谓的“野长城”。这样的长城通常都是在郊外,附近有农家院,可以吃农民菜园里的农家菜。当然,还可以在农民伯伯的家里住宿,睡通铺。在很长的火炕,大家肩并肩地挤在一起,可以听抽烟的老人讲讲“过去的故事”。于今于古,这样安详的田园生活,似乎都是人们最美的期盼。
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
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
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
王维《渭川田家》
田园生活,在夕阳晚照时映红的村落里,在放牧归来的牛羊走进的小巷中。老人惦念着放牧的孩子,拄着拐杖,倚着门扉,等着他们回来。野鸡在鸣叫,吃饱了桑叶的蚕也开始渐渐休眠,荷锄归来的农夫们彼此寒暄,悠游地聊着家常。一切都被夕阳镀上了金色。也在这醉人的金色中,体会到一种闲适与安详。
“夕阳返照桃花镀,柳絮飞来片片红。”在这美好的景致面前,诗人禁不住羡慕农村生活的悠闲与安逸,在这样的时空里,忽然想起《式微》。《式微》乃《论语》中的名篇,“式微,胡不归?”意思就是,天黑了,怎么还不回家?很多评论都说王维的这首诗表现了他的退隐精神。但纵观王维一生,他厌恶官场却又不能决然而去,所以始终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陶渊明说:“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守园,看似简单,其实都透着不寻常。繁华落尽,能够守着恬淡生活固然是好事;但能将这“淡而无味”的生活守到云开雾散、甘之如饴的地步,却并不是件容易事。这需要清净的思想,绝尘的灵魂。
而王维,站在世俗的拐角处,用佛学的理念来弥合了官与隐之间的缝隙,将田园的乐趣发挥到极致,建造了属于自己的“人间乐园”。而乡村,也因为有朴实的感情,热烈的骄阳,劳累后身体的疲惫与心灵的轻松,而受到人们的喜欢。古代如孟浩然、王维等诗人,都能将自己的情怀放置在山水田园间,呼吸自由的空气,感受生命的真实。
而生活在现代都市拥挤的街区里,人们似乎更需要心灵的释放、田园的乐趣。所以,很多人都喜欢在虚拟的空间经营自己的菜园,房前种一片香草、花果;屋后养几头牛羊,鸡窝里还要买几只下蛋的芦花鸡。在那些年轻人喜欢冲浪、遨游的开心网、校内网里,这些所谓“不切实际的生活”都深深地吸引了年轻人的注意力。学者李新宇曾这样评价现代社会:“人被高高地悬在城市的高空,找不到脚踏实地的感觉。”可能正是因为这份虚空,所以才有更多的人迷恋网络,钟情于在虚拟的时空构建自己的“桃花源”。
然而,无论是古代的山水田园,还是现代社会的虚拟空间,真正能够让人放怀自在的乐园,都只存在于自己的内心。正如林清玄先生曾说:“重要的是你的心,你的心广大,书房就广大了;你的心明亮,世界就明亮了。你的心如窗,就看见了世界;你的心如镜,就观照了自我。”
所谓的田园生活又何尝不是呢?
游刃在官场,一样可以守住内心的宁静;纵横于江湖,同样可以心系天下苍生。
寸心之间,知荣辱,可进退,就是人间最舒适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