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南·甘棠》赏析-为采诗官唱一首歌
为采诗官唱一首歌—《召南·甘棠》
在遥远的先秦时代,有一种职业比较特殊,就是采集民间歌谣,依次传达民意给统治者,这职业被人形象的称为“采诗官”。作为与人们的精神生活相关的文化人,他们不是去闭门造车、沽名钓誉,而是脚踏实地、吃苦耐劳行走民间。在先秦,他们的身影出现在了中原的大地上,就好像飞翔在民间的蜜蜂,采出与花粉一样美丽动人的民歌。
先秦或者更早时候的人们比我们这些后来者更为开朗,他们大多开口就能唱出美丽的歌谣。《诗经》中最为精彩的《国风》部分,就是我们的祖先当年在田间地头劳动时随口唱出来的。有对爱情、劳动、美好生活的吟唱,也有怀故土、思征人及对压迫、欺凌的怨叹与愤怒,也有对好的领导者的歌颂,比如这首《召南·甘棠》: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召南·甘棠》中说的召伯就是召公,作为周文王的庶子,他在周武王平定天下之后被封在陕右。等待武王去世之后,他与周公一起协助年幼的成王治理国家,当时他主张实行德政,时常会出巡在民间,为百姓解决实际的困难,可是每次外出,从来不去扰民,住也自己解决,他经常在高大的甘棠旁搭建草屋,百姓有什么冤情也就都在甘棠树下被解决,召伯与后来的包青天一样都受到了百姓的爱戴。后来他曾经建过草屋的甘棠也被爱惜地保护起来,百姓甚至不忍去修剪,淳朴的劳动人民当然不会忘记他,写了诗歌来歌颂他。当采诗官来到的时候,他们叫着他,对他说:“来我们为你唱一首歌颂召伯的歌。”
郁郁葱葱棠梨树,请不要剪割不要砍伐,因为那曾经是召伯的居住处。
郁郁葱葱棠梨树,请不要剪割不要毁坏,因为那曾经是召伯的休憩处。
郁郁葱葱棠梨树,请不要剪割不要跪拜,因为那曾经是召伯的解脱处。
对统治者来说,这将是多么大的欣慰,得到子民如此的拥戴,人一生的记忆有着一定的容量,当一切都最终老去,一切都被时间洗刷干净的时候,谁还能属于谁,谁还能记得谁,而召伯便在这简约的诗经文字中,被永久地铭刻下来。
诗歌,本来就是萌生于社会大众的最私人、最朴素、最原始、最难以剥夺的艺术样式,而这些民间的声音之所以流传下来,这和采诗官的劳动分不开。当时,一个个有着深厚文化素养并且深怀敬业精神的采诗官,从王城出发,踏上散发着浓厚芬芳的土地,他们的手中摇动着一只乐器——木铎,木铎发出的脆响会传到很远的地方,一直穿越了官道旁的小树林和小溪流。
那些在田野里唱歌劳作的人们听到了这木铎声,就知道上传民意的采诗官来了。他们会愉悦起来,放下手中的农具,大声地唱起来,招呼采诗官过来。采诗官于是走下官道,走进大众,和他们一起席地而坐,请求父老将这些新歌唱出来,而他们在一旁飞快地记录。
采诗官以诗歌的名义走在民间,总是如同蜜蜂飞行在花丛中一样深受欢迎。采诗官来到民间村庄的时候,一般都是一个节日。
村民们会准备自家酿造的美酒,用过年时留下的半只羊腿或者宰杀鸡鸭来欢迎他们招待他们。他们甚至和许多个村庄的女子有了爱情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在诗歌中留下自己的影子。毕竟,以《诗经》为蓝本的诗歌总集是没有姓氏做标记。
来自民间的疾苦就是通过这些民歌被周王及其他诸侯所了解的,比如召公的好形象就被大家传播开来。可惜,久远的时代模糊了采诗官的面目,我们无法知道他们姓什名谁。他们仅仅在历史的深处浓缩为一个名词,来让我们想象与感恩。
中间还有这么一个过程,等回到王城,采诗官们就开始忙着整理那些似乎还散发出乡土气息的诗歌。这些有时候读起来比较蹩脚的白话抒情故事几乎奠定了中国文学以抒情传统为主的发展方向,它的日常性和现实性已经成为我们本土以后的诗歌文学的主要样式。另外,《国风》在爱情诗歌的发展和贡献上更为突出,以汤显祖的《牡丹亭》为例,深闺小姐杜丽娘诵读《关雎》之时而产生对柳梦梅的爱情渴望,就是很好的见证。
唐代诗人白居易曾写了一首关于采诗官的诗歌:
采诗官,采诗听歌导人言。
言者无罪闻者诫,下流上通上下泰。
周灭秦兴至隋氏,十代采诗官不置。
郊庙登歌赞君美,乐府艳词悦君意。
若求兴谕规刺言,万句千章无一字。
不是章句无规刺,渐及朝廷绝讽议。
诤臣杜口为冗员,谏鼓高悬作虚器。
一人负扆常端默,百辟入门两自媚。
夕郎所贺皆德音,春官每奏唯祥瑞。
君之堂兮千里远,君之门兮九重闭。
君耳唯闻堂上言,君眼不见门前事。
贪吏害民无所忌,奸臣蔽君无所畏。
君不见厉王胡亥之末年,群臣有利君无利。
君兮君兮愿听此,欲开壅蔽达人情,先向歌诗求讽刺。
白居易的诗中还说了不少采诗官的政治意义,不说这些,只说对《诗经》的贡献,怕是谁都比不上的。人们谈《诗经》,常说是孔子及其弟子的功劳,其实,首先作出功劳的就是采诗官,没有他们采来如此好的诗歌,哪会有他们的编辑?采诗官也许不知道,他们聆听歌谣刻画文字的时候,将会成为一个古老国度文学的源头,正如蜜蜂在采花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它们会带来一个声势浩大的人间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