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鹿鸣之什·伐木》原文
小雅·鹿鸣之什·伐木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伐木许许,酾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诸父。宁适不来,微我弗顾。
於粲洒扫,陈馈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
伐木于阪,酾酒有衍。笾豆有践,兄弟无远。民之失德,乾餱以愆。
有酒湑我,无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小雅·鹿鸣之什·伐木》注释翻译
注释
丁丁〔zhēng〕:象声词,伐木声。
相〔xiàng〕:观察,审视。
矧〔shěn〕:况且,何况。
许许〔hǔ〕:劳动时共同吆喝声。
酾〔shī〕:斟酒,一说滤酒。
藇〔xù〕:甘美,一说清澈。
羜〔zhù〕:出生五个月的小羊。
速:邀请。
适:恰巧。
微:非,不是。
粲:鲜明貌。
馈〔kuì〕:食物。
簋〔guǐ〕:古代盛食物器具,圆口双耳,青铜或陶制。
牡:此指公羊。
诸舅:天子称诸侯或诸侯称大夫,同姓皆曰父,异姓则称舅。一说舅指异姓亲人。
阪〔bǎn〕:山坡。
衍:溢出。
干糇〔hóu〕:干粮,亦泛指普通的食品。
湑:〔xǔ〕:将酒滤清。
酤〔gū〕:此指买酒。
坎坎:象声词,击鼓声。
蹲蹲〔cún〕:起舞貌。
译文
咚咚作响伐木声,嘤嘤群鸟相和鸣。鸟儿出自深谷里,飞往高高大树顶。小鸟为何要鸣叫?只是为了求知音。仔细端详那小鸟,尚且求友欲相亲。何况我们这些人,岂能不知重友情。天上神灵请聆听,赐我和乐与宁静。
伐木呼呼斧声急,滤酒清纯无杂质。既有肥美羊羔在,请来叔伯叙情谊。即使他们没能来,不能说我缺诚意。打扫房屋示隆重,嘉肴八盘桌上齐。既有肥美公羊肉,请来舅亲聚一起。即使他们没能来,不能说我有过失。
伐木就在山坡边,滤酒清清快斟满。行行笾豆盛珍馐,兄弟叙谈莫疏远。有人早已失美德,一口干粮致埋怨。有酒滤清让我饮,没酒快买我兴酣。咚咚鼓声为我响,翩翩舞姿令我欢。等到我有闲暇时,一定再把酒喝完。
翻译
砍伐树木叮叮作响,鸟儿鸣叫嘤嘤有声。从幽深山谷飞出来,迁徙到高大树木上。它发出的嘤嘤鸣叫,是为求得好友之声。端详审视那些鸟儿,尚且发出求友之声。何况我等诸位为人,难道不知求得朋友?天上神明请予聆听,永久和乐且又平顺。砍伐树木呼呼吆喝,斟上美酒甘甜香醇。既有肥美五月羊羔,邀请各位同姓叔伯。宁肯他们恰好没来,不能说我没有顾念。洒扫庭院焕然一新,摆放食物盛满八簋。既有肥美公羊之肉,邀请各位异姓舅父。宁肯他们恰好没来,不能说我存在过失。砍伐树木在山坡上,斟酒满满流溢而出。笾豆礼器齐整陈列,兄弟相处不要远离。人民或有失德之事,一块干粮可致罪愆。如果有酒为我滤清,如果没酒为我买来。咚咚击鼓为我而奏,翩翩起舞为我而演。等到我有闲暇之时,再饮这些清澄好酒。
《小雅·鹿鸣之什·伐木》题解赏析
解读
《伐木》也是一首抒发宴乐欢娱之情的诗。正如《毛诗序》所说:“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亲亲以睦,友贤不弃。不遗故旧,则民德归厚矣。”古今学者大都赞同此说。
本诗共分六章,每章六句。首二章以“伐木”和“鸟鸣”起兴,并以“鸟鸣求友”推类人亦须有友之理。中二章写准备美酒佳肴,邀请“诸父诸舅”之事,且言宁肯对方不来,勿使自己礼数不周。末二章表达对“兄弟不远”、亲人间互相理解信任的希望,并以饮酒奏乐、载歌载舞的和乐氛围,烘托出诗人对质朴醇厚、真纯和谐的人际关系的向往。
赏析
《毛诗序》云:“《伐木》,燕朋友故旧也。至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亲亲以睦,友贤不弃,不遗故旧,则民德归厚矣。”历代学者一般也都认为这是一首宴享诗。但诗的作者及创作年代则前人没有深考。周厉王不听“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劝谏,终于导致了国人暴动。同时也导致王室内部人心离散、亲友不睦,政治和社会状况极度混乱和动荡。周宣王即位初,立志图复兴大业。而欲举大事,必先顺人心。《伐木》一诗,正是宣王初立之时王族辅政大臣为安定人心、消除隔阂从而增进亲友情谊而做。作者很可能就是召伯虎(详见赵逵夫《论西周末年杰出诗人召伯虎》,收《诗经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
在抒情方式之选择上,《伐木》的作者采用了一种先迂回后正面的表达方式。诗一开头,就以“丁丁”的伐木声和“嘤嘤”的鸟鸣声,令读者仿佛置身于一个远离尘世的仙境。在这里,时间仿佛停止,一切自在自为。只有这伐木之声和悦耳的鸟鸣在空旷的幽谷里回荡。一个孤独的伐木者,一个出谷迁乔去寻找知音的鸟儿,这两个意象在这仙境一般的氛围中被不断地进行视觉和听觉上的重叠和加强:声音使人联想到形象,形象又赋于声音特殊的内涵。从而最终幻化出一个远离现实政治的、借以寄托内心苦闷的超然之境。这一境界是诗人内心的人生理想在潜意识中迂回曲折的表露。同时也是厉王暴政下朝臣们心有余悸、不敢谈论政治而另寻寄托的普遍心态。现实毕竟是现实,随着这一比兴手法的完结,作为政治家的诗人终于强迫自己面对这冷酷的存在世界:“相彼鸟矣,犹求友生。矧伊人矣,不求友生。”号召人们起来改变现实,叙亲情,笃友谊,一切从头开始。然后又申之以“神之听之,终和且平”。从人情天理处说起,避开政治而为政治,这就是诗人既体察人心,又深谙做诗劝戒之道的地方。
第二章,诗人批评了不顾情谊、互相猜忌的不良现象:“既有肥羜”,“於粲洒埽,陈馈八簋”,邀请“诸父”、“诸舅”而“不来”,又于我“弗顾”。这样的局面是不利于重振祖业的政治理想的。第三章作者为失去的友情和亲情而振臂高呼,他用饱经沧桑的笔调描绘着自己的希望和要求:普通人之间以诚相待绝不“乾餱以愆”。亲友之间相互理解(“有酒湑我,无酒酤我”)、信任,和睦快乐地相处。人和者政必通,最后,作者又是以一个超越于现实之上的境界结束全诗:在咚咚的鼓声伴奏下,人们载歌载舞、畅叙衷情,一派升平景象。这分明是作为政治家的诗人中兴周室之政治理想的艺术展示。
综观全诗,理想——现实——理想,三重境界的转换,既生动地表达了作者顺人心、笃友情的愿望,又造成了诗歌虚实相生的意境美。还给读者提供了一种以意境的营造为手段的构思方法。此诗对友情的歌颂给后世留下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以致“嘤鸣”一词常被人用做朋友间同气相求或意气相投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