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郑风·风雨》原文
诗经·国风·郑风·风雨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膠膠。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诗经·郑风·风雨》注释翻译
注释
(1)喈(jiē)喈:鸡叫声。
(2)云:句首助词。胡:何,为什么。夷:通“怡”,喜悦。
(3)潇潇:急骤。
(4)膠膠:或作“嘐嘐”,鸡鸣声。
(5)瘳(chōu):病愈。
(6)如:而。晦:昏暗。
(7)已:止。
翻译
风吹雨打冷清清,群鸡喔喔不住声。能够见到心上人,我心哪会不高兴!
急风吹雨声潇潇,群鸡咯咯声渐高。能够见到心上人,心头百病一时消!
风雨交加天地昏,群鸡报晓声不停。能够见到心上人,哪里还会不高兴!
《诗经·郑风·风雨》题解赏析
赏析1
“君子”,在《诗经》时代,可施诸可敬、可爱、可亲之人,其含义的不定性,使后人对这首诗产生歧义:《毛诗序》认为君子指贤人,“《风雨》思君子也。乱世,则思君子不改其度”。朱熹《诗序辨说》则认为每章末句,语气“轻佻狎昵,非思贤之意”,《诗集传》又说“君子,指所期之男子”。今人多从朱说而定为情诗。
《毛诗序》大旨固不当,但指出于“君子”是“思”,则诗中的“既见”就是盼望见到,换句话说,这是意念中的“现在进行时”,而非确乎存在的“现在进行时”,这是很值得注意的。
这首女子怀人之作,言辞恳切,情感溢露,一落笔便透过几层,直从“鸡鸣喈喈”夜半写来。舍去了前半夜独身孤处,辗转反侧。而直说鸡鸣之时在“思”,而此前“耿耿不寐,如有隐忧”(《邶风·柏舟》),以及日间“愿言思伯,甘心首疾”(《卫风·伯兮》)之意,尽在题前不言之中。风雨也非、“鸡鸣”之时方“凄凄”,而是一夜之风雨在恼煞不眠人。而群鸡啼叫,喈喈声起,则更使怀人心意“剪不断,理还乱”。方玉润《诗经原始》所说甚是:“夫风雨晦冥,独处无聊,此时最易怀人。”诗人截取这个最佳时段,此前时刻尽在舍弃之外,也在含裹之中,笔墨集中,匠心独运。
“既见君子”,今人多说是女子见到恋人,或妻子见到久别的丈夫,这都根于“风雨晦冥盖淫奔之时”(《诗集传》)的说法。味其每章末二句的语气神理,具是主人公如饥如渴、如病如瘳急切至极的心理活动。拟诸“既见”,则此言顷刻间乍见之欢。施诸“思”——“既见”,亦无不可。细绎此诗,全从室处者落笔见意,所见之“君子”的影子并不明显,固然两情幽会,全可从一方着笔,但揣其“不夷”云云,说是乍见之情,倒不如说是思见之意,更为人情之微。经久不见,思遇殷切,则愁怀无限而难释,相思郁结而不解,思之深则盼相见之急。而“风雨凄凄”,且又是“鸡鸣喈喈”之时,相见何易,这当是心恋所思而至急,是设想这时如能见到所期之人的心理,是“积念发狂痴”的心态反映。不似《召南·草虫》“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明言思恋之哀忧,而只说“既见”之欢喜。用自我构造的幻化、肯定性的欢爱,排除否定实在确存的孤苦。而与《小雅·隰桑》表现思妇念远怀人的手法同样,“既见君子,云何不乐”。对立的情感两极微妙地融洽在一起而波动变化。于进化的后人则是借“援琴鸣弦发清商”,或是“展诗清歌聊自宽”发散心中结郁(曹丕《燕歌行》)。这里只做如此切实的幻念,则是先秦初民朴实情思逼真的再现,而不假外饰。人的内心愈不平静,寻求平衡的欲望则愈强,所以情感对立的两极呈为由此及彼律动的形态,“正象一切战争都说是为了获取和平,一切心里活动,目的也在于静止恢复未活动前的稳定。碰到疑难,发生欲望,激动情感……就用种种方法,消除困难的感觉以便回到心安理得”(钱钟书《说“回家”》)。这种幻化式的“既见”,说它是“思”,也正是对欲念困扰的动荡所寻求的精神慰藉,借以获得心里慰帖的满足,以补偿不眠之夜的苦恼。此句《郑笺》说“思而见之”,《正义》云“若即得见”具申《毛传》,颇得诗意。如果说是真个价的“既见”,不仅意趣减损,反有不妥之处。《诗经》时代像《郑风·将仲子》中的女性所顾虑又企盼的男子“逾墙”行为,大概也司空见惯,虽人言之畏在礼教的长河中初泛涟漪,但较之后世,毕竟还具早期的开化性,男女可以俟于城隅、见于城阙,野合于田野,更何况还有极为自由的仲春“开放月”,何至于非在“风雨凄凄”时幽会,熬至于“鸡鸣喈喈”时相见?所谓“风雨淫奔”之说,似有不妥。崔述《读风偶识》说:“《风雨》之‘见君子’,拟诸《草虫》《隰桑》之诗,初无大异。”是为通达之论。
此诗发端即带出一片氛围,不仅具整夜怀人之理,且风雨交加和夜不寐之无聊;群鸡阵啼和怀人动荡之思;鸡守时而鸣与所期之人盼而不至,无不相互映衬,契合无间。写女子的思致,情意直切,肺腑全呈,一片心底全盘托出。其间直中有曲,却非率尔而言。“既见”一句,三章三见,既有悒郁思念,又有热烈设想。怀望——失望——期望,在交融中转化,在起伏中延展,于幻化骤见之喜中衬出深切怀人之忧。在张口见喉咙的言词中渗透悠悠不尽之心曲。每章首二句,就怀人之情言是兴,就昏夜之景言是赋,就情景相融言又是对室外者心里的侧面刻画。“凄凄”,是女子对风雨寒凉的感觉,“潇潇”则从听觉见夜雨骤急,晦冥又转为视觉。姚际恒《诗经通论》说得极好:“‘如晦’正写其明也。惟其明,故曰‘如晦’。惟其如晦,‘凄凄’‘潇潇’时尚晦可知。”有人认为此诗表现的时段是一个早晨,把时态运动和女子情态递层变化忽略了。姚氏说:“‘喈喈’,为众声和,初鸣声尚微,但觉其众和耳。再鸣则声渐高,‘膠膠’,同声高大也。三号以后,天将晓,相续不已矣。”所言时间的跨段和延展,极是。至今,民间还有“鸡叫三遍天将明”的说法。时态随三章有不同分次,思人的心态当也有别。“云胡不夷”用否定式的反诘句,语气热烈,“言其必大悦”(《正义》);“云胡不瘳”,“言积思之病,至此而愈”(《诗集传》),语气深至;末章“云胡不喜”意为天明人归,当还不晚,也还可喜。情感的惊喜、深切由强至弱,而鸡鸣声由弱到强而不已,天气由夜晦而至晨晦。环境和人物心境形成强弱反差对照,更显现出希冀相见的欲望愈大,则失望愈甚。方玉润说:“此诗人善于言情,又善于即景以抒怀,故为千秋绝调。”不为过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