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召南·野有死麕》原文
诗经·国风·召南·野有死麕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诗经·召南·野有死麕》注释翻译
注释
(1)麕(jūn):獐子。
(2)白茅:丝茅草。
(3)吉士:善良的男子。
(4)朴(sù):一种丛木。
(5)纯:捆。
(6)舒:徐缓。脱脱:又轻又慢。
(7)感:音义同“撼”,触动。帨(shuì):腰带上的佩饰。
(8)尨(máng):长毛狗。
翻译
年轻的猎手射杀了一只獐子,用白丝茅将它好好裹起。妙龄的姑娘燃起了爱情的希望,英俊的少年正好拿去讨她欢喜!
年轻的猎手在林中砍伐灌木,身旁躺着他射杀的那只野鹿。细心地用白丝茅将它紧紧捆扎,纯洁如玉的少女正等着他呵!
“你要慢慢地走轻轻地行呵,别弄响我腰间的佩玉呵,更别惊醒看门的长毛狗呵!”
《诗经·召南·野有死麕》题解赏析
赏析1
这是一首优美的爱情诗,有情节、细节和对话,全篇不到五十个字,却有无穷的意味。
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这样的生活情景:一个年轻的猎人在野外射到了一只獐子,他既没有急于把它扛回家,也没有招呼朋友们来一起分享,而是急忙扯了些白丝茅草,细心地把那只獐子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这种白丝茅草在今天的读者看来,也许觉得太寻常了,可在古代,它却相当宝贵。它不仅以其坚韧可以当作绳索使用,而且以其色白柔滑,隔热防潮,还是很好的保鲜材料。“尔贡包茅不入”,在当时白丝茅草还是必不可少的贡品呢!年轻猎人的这个异乎寻常的举动终于使朋友们猜着了他的心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原来他已经在谈恋爱了。不晓得哪家的姑娘吸引了他,爱上了他,在他的心里点燃了爱情之火。现在,他正准备带上猎物去讨那个姑娘的欢心,赢得她的爱恋。妙龄的美丽姑娘和英俊善良的小伙子的自愿结合,真是令人羡慕呵!
往下,读者看到了另一幅情景:这个小伙在树林里砍倒了一些灌木,在他的身旁搁着一只刚猎到的野鹿。他用白丝茅草把砍倒的灌木和那只鹿子一起紧紧捆扎起来,又准备拿去献给心爱的姑娘。看到了他的举动和神情,朋友们不禁在想:是哪个幸福的姑娘获得了这个忠厚小伙子的欢心,是哪个漂亮的姑娘赢得了这个英俊青年的爱情?她一定是个纯洁无瑕、坚贞如玉的好姑娘!以上两章,在时空的变换上有两种不同的解释。一种解释是:表面上有时间和空间的跨度,好像是说的两件事,实际上却只是一件事,獐和鹿是同一猎物。诗人为了强调年轻猎人的感情,所以反复歌唱,并且顺口变换词语,以调节韵律。另一种解释是:确是有时、空的跨度,这个小伙子先送去了獐子,后来又送去了鹿子,还搭上一捆柴禾。他三番五次、三天两天朝姑娘那儿跑,执著地、热烈地去追求她,希望赢得她的爱恋。这两种解释都合情理。语言上的模糊,带来了意境上的朦胧。这种朦胧,更能激发起读者的想象,更能使读者凭借想象入乎其内,出乎其中,充分体会到再创造的乐趣。短短的八句,读起来犹如观看戏剧小品,有景有情,有人物、有行动,甚至还有悬念,的确意味深长。
如果说前两章还只是通过两个具体场景和情节的描写,以表现青年男女对爱情的强烈渴望和执著追求,那么,最后一章,则是通过对话来间接表现他们欢会时的复杂感受——又渴望、又害怕、又紧张、又欢喜。前两章“吉士”是主,实写,少女是宾,虚写;后一章少女是主,实写,“吉士”是宾,虚写。而在唯士与女之外,最活跃、最积极的还要数诗人。在诗人的想象里,这个年轻小伙子在接近他心爱的姑娘时,一定会静悄悄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在最初那一刹那间,他们一定是羞涩的、畏缩的,他们不仅怕接触到对方,而且还怕惊动了周围的一切,甚至怕惊动了身旁的爱犬。他们只想默默地沉浸在爱河里,静静地享受爱情的幸福。当然,这一章也可以说是诗人的想入非非。巧妙的是,这种想入非非,不是诗人直接出面叙述,而是假借“怀春”少女之口,用悄悄话的语气说出来。这种亲切的低声叮咛,更把这对热恋中的青年男女欢会时那种紧张、兴奋、赤诚、热烈的情感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使全诗热烈的情绪达到了高潮。在梦幻般的小夜曲中,加进一两声调侃、戏谑的音调,更能表现出青年人的活泼天性,也更增添了诗歌的艺术感染力。
“国风好色而不淫。”在诗三百篇中,不乏描写爱情的佳作,有的描写怨情,有的叙述欢好,都能在不同程度上使读者受到爱的洗礼、美的陶冶。这首诗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这首诗自《毛诗序》目为“恶无礼也”以来,被误解、被歪曲近两千年。以“死麕、死鹿为婚礼”者有之,斥为“淫诗”者有之,捧为“刺淫”者亦有之,甚至有以“托言怀春之女,以讽士之炫才求用,而又欲人勿迫于己”(方玉润《诗经原始》引章潢语)者。直到“五四运动”后,这首诗才得以恢复其本来面目。余冠英《诗经选》提示说:“这首诗写丛林里一个猎人,获得了獐和鹿,也获得了爱情。”高亨《诗经今注》提示说:“这首诗写一个打猎的男子引诱一个漂亮的姑娘,她也爱上了他,引他到家中相会。”这些解释都很贴切。现在的青年怎么能想象得到,这首优美的爱情小诗竟然经历了近二十个世纪的曲解才得到了人们的正确理解。由此,可以想见封建礼教曾经给我们的民族文化和民族心理以多么巨大的压抑和长期的禁锢。封建礼教曾经使多少说诗者受到了愚弄,而他们反过来又愚弄了多少人。这可算是中华民族的一种悲哀,亚细亚文化所结出的一枚苦果吧?在这首优美的情诗中,我们看不到某些现代人想象中的洪荒状况,更看不到原始的野性和放荡的情欲,我们看到的只是少男少女间至真至美的爱情。“食色性也”,爱情是人类所特有的一种情感,它远远越出于动物的本能要求。真正的爱情总是以真、善、美为内容、为目的。王国维《人间词话》有云:“‘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可谓淫鄙之尤。然无视为淫词、鄙词者,以其真也。”真,是艺术的生命。求真,还得与术善、术美并行,以至善至美为归宿,艺术方能获得永恒的生命。正因为这首诗表现了人类纯朴的自由天性,和至善至美的真情,表示了对人类美好生活的祝愿和对高尚情爱的讴歌,因而它才能经受两千年的磨难而长存其艺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