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鄘风·桑中》原文
国风·鄘风·桑中
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麦矣?沬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沬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国风·鄘风·桑中》注释翻译
注释
爰〔yuán〕:于何,在哪里。
唐:菟丝子,一年生寄生蔓草,秋初开小花,子实可入药。一说同“棠”,梨的一种。
沬:春秋时卫国邑名,在今河南淇县。
乡:郊野。
孟姜:春秋时齐为姜姓,故齐君长女称孟姜。孟,泛指长子或长女。姜,与后文“弋”“庸”皆贵族姓。
期:约会,约定。
桑中:桑树林中,一说卫国沬邑地名。
要〔yāo〕:同“邀”,邀请,邀约。
上宫:楼阁,一说卫国沬邑地名。
淇:淇水,源出今河南淇山,流入卫河。
葑〔fēng〕:又名蔓菁、芜菁,前已详注。
译文
采摘女萝在何方?就在卫国沐邑乡。思念之人又是谁?美丽动人是孟姜。约我来到桑林中,邀我欢会祠庙上,送我告别淇水旁。
采摘麦子在哪里?就在沐邑北边地。思念之人又是谁?美丽动人是孟弋。约我来到桑林中,邀我欢会祠庙上,送我告别淇水旁。
采摘芜菁哪边垄?就在卫国沐邑东。思念之人又是谁?美丽动人是孟庸。约我来到桑林中,邀我欢会祠庙上,送我告别淇水旁。
翻译
在哪里采摘菟丝子?就在沬邑的乡野中。心中思念的是谁?是那美丽的姜家长女。她约我去桑树林中,邀我至楼阁之上,送我到淇水之畔。在哪里采摘麦子?就在沫邑的北面。心中思念的是谁?是那美丽的弋家长女。她约我去桑树林中,邀我至楼阁之上,送我到淇水之畔。在哪里采摘蔓菁?就在沫邑的东面。心中思念的是谁?是那美丽的庸家长女。她约我去桑树林中,邀我至楼阁之上,送我到淇水之畔。
《国风·鄘风·桑中》题解赏析
解读
关于《桑中》这首诗的主旨,古今学者的理解存在分歧。《毛诗序》言:“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认为此诗是对卫国世族男女“淫奔”之风的讽刺,朱熹等人亦持此说,且考出姜、弋、庸为当时贵族姓氏,以作证明。近当代学者一般认为这是一首表现男女相悦的爱情诗。
全诗共分三章,每章七句,皆采用叠章手法,各章只有三字变动,保持了结构上的高度一致性。各章均是以采摘植物起兴,这是《诗经》中极为常见的手法,也是当时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此后诗人以自问自答一般的形式,指出其思念的对象--孟姜、孟弋、孟庸,且在其前都加上一“美”字形容其姣好容颜。“孟”是兄弟姊妹中排行最大之人,此处也就指长女。由于诗人在后文所写的与女子约会的地点均是“桑中”和“上宫”,且送别地点都是“淇之上”,也有学者认为此三女实为一人,诗人为避免重复所以各变动一字。而如果以“淫奔”之说来看,说是三女也有可能,且姜、弋、庸本为不同姓氏,以此指代同一人,似与理有悖。
此诗用语晓畅,结构工整,音韵圆转,读来朗朗上口。且诗人善用设问,一问一答之间,思念的悠长与幽会的愉悦流溢笔端,不绝如缕。抛开对诗歌褒贬不一的解读,仅仅从其文学艺术的角度欣赏,也是极有价值和借鉴意义的。
赏析
这是一首情诗。分歧只在于是暴露世族贵族男女淫乱成风之作,还是青年男女的相悦之词。《毛诗序》云:“《桑中》,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朱熹等持前说者大多是受《毛诗》影响,并举姜、弋、庸乃当时贵族姓氏为证。而持后说者往往纯从诗意把握,认为全诗轻快活泼,表现了青年男女的炽烈爱情,并无讽刺之意,更谈不上是贵族男女淫乱后的无耻自白。
从诗本身来看,前者证据不足,仅凭姓氏难以论定主人公身份。况且,诗序本就是汉儒以“比兴”解诗的产物,其对诗旨的解释时有牵强附会之处。但后说似乎又过于主观。按近人郭沫若《甲骨文研究》云:“桑中即桑林所在之地,上宫即祀桑之祠,士女于此合欢。”又云:“其祀桑林时事,余以为《鄘风》中之《桑中》所咏者,是也。”孙作云亦有同样的见解。鲍昌《风诗名篇新解》推衍郭氏之说,认为上古蛮荒时期人们都奉祀农神、生殖神,“以为人间的男女交合可以促进万物的繁殖,因此在许多祀奉农神的祭典中,都伴随有群婚性的男女欢会”,“郑、卫之地仍存上古遗俗,凡仲春、夏祭、秋祭之际男女合欢,正是原始民族生殖崇拜之仪式”,“《桑中》诗所描写的,正是古代此类风俗的孑遗”,“决不能简单斥之为‘淫乱’”。这种文化人类学的解释,可以说是很中肯綮的。
诗三章,全以采摘某种植物起兴。这是上古时期吟咏爱情、婚嫁、求子等内容时常用的手法之一,也就是说,在上古时期,采摘植物与性有着某种神秘的或是象征性的联系,至于两者之间在文化上为何能牵系在一起或如何发生瓜葛,这与原始交感巫术有关,在此不作详论。但若从现代美学角度来看,以采摘植物起兴爱情等题材,在审美上和爱情上倒也有一定的同构同形关系,因为炽热的情欲与绿意葱茏的草木都可给人带来勃然的欣悦。所以,以“采唐”、“采麦”、“采葑”起兴,在含蓄中有深情,形象中有蕴意。
“兴”以下的正文中,主人公完全沉浸在了狂欢后的甜蜜回忆里。除每章改换所欢爱者外,三章竟然完全相同,反覆咏唱在“桑中”、“上宫”里的销魂时刻以及相送淇水的缠绵,写来又直露无碍,如数家珍。似乎以与多位情人幽会为荣乐,表现了一位多情浪子渔色后的放荡、得意心态,其句式由四言而五言而七言,正是这种心态的表露,尤其每章句末的四个“矣”字,俨然是品咂、回忆狂欢之情时的感叹口吻。近人或认为孟姜、孟弋、孟庸当是一人,若如此,似不合《诗经》中运用复沓的家法。《诗经》中用复沓虽只更换个别词汇,但无论更换的是动词、名词,诗意上多有所递进或拓展,比较典型的如《周南·芣苢》中的“采之”、“有之”、“掇之”、“捋之”、“袺之”、“襭之”,一字之差,却记叙了一个完整的劳动过程;若此诗中三姓实指一人,一者整首诗三章全为重复,不免过于臃肿拖沓,毫无意味;二者也与“群婚性的男女欢会”的诗意不合。因此不取此说。
此篇在今天看来虽然格调不那么高,但音韵谐和,读来圆美流转,琅琅上口。若依自古以来的“用诗”体例,抛开其隐含的本意,作为一首热烈活泼的情歌来看,也无不可。
诗经·国风·鄘风·桑中鉴赏
关于《桑中》一诗的内容,历来有许多误解。《诗·小序》谓:“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有人还据《左传·成公二年》的一段话加以印证:“楚屈巫聘于齐,且告师期。巫臣尽室以行,申叔跪从其父将适郢,遇之曰:‘异哉!夫子有三军之惧,而又有《桑中》之喜,宜将窃妻以逃者也!’”因此,在许多人看来《桑中》为窃妻之诗,已成铁案。而桑间濮上也成了男女苟且淫乱之所的代称。其实不然。汉儒解诗,多牵强附会;春秋赋诗,亦多断章取义,都不足为凭。还有一种说法,认为诗中描写的实际是郑、卫之地的上古遗俗,即仲春、夏祭、秋祭时男女自由交欢,是原始民族生殖崇拜的一种仪式,似也不通。的确,原始民族为了农作物的丰收,在祀奉农神时常伴随有群婚性的男女欢会。但是这种仪式中必定有着浓重的原始宗教的神秘气氛。而这首诗在欢娱的情韵和思念的甜蜜之外,再无他物。因此,这种解释也是脱离实际的臆测。单从诗本身来看,有理由认为这不过是一首讴歌爱情的民歌。
一个身坠爱河的青年,一遍遍地回味心上人“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的脉脉深情,品味着爱情的甘美。两情依依、心中陶然,遂歌三阕,以达心意。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一阕曰思孟姜,二阕曰思孟弋,三阕曰思孟庸。到底一人思三女?还是三人各怀所爱,联诗一首?这也令历代经生为之大乱,得不出一个像样的解释。只有朱自清先生悟得其中奥妙。他说:“我以为这三个女子的名字,确实只是为了押韵的关系……他心里有一个爱着的或思慕的女子,反复歌咏,以写其怀。那三个名字,或者只有一个是真的,或者全不是真的——他用了三个理想的大家小姐的名字,许只是代表他心目中的一个女子。”(《中国歌谣》)朱先生不愧是亲历创作的人,他以诗心体诗情,深得个中滋味。实际上,这种写法在《诗经》中也不是仅见的。如《郑风·山有扶苏》:“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狂童。”其中“子都”也好,“子充”也好,都不过是心上人的“代表”。《诗经》中的许多篇章,都是各节之间,在保持基本句式一致的情况下,调换几个名词,以求得整齐中的活泼。《桑中》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清人方玉润评曰:“三人、三地、三物,各章所咏不同,而所期、所要、所送之地则一,章法板中寓活。”(《诗经原始》)他虽没有摆脱“刺奔”说的窠臼,但是对诗作者的用心,还是有所体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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