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荡之什·召旻》原文翻译赏析-诗经大全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9-05 16:14

《大雅·荡之什·召旻》原文

大雅·荡之什·召旻

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

天降罪罟,蟊贼内讧。昏椓靡共,溃溃回遹,实靖夷我邦。

皋皋訿訿,曾不知其玷。兢兢业业,孔填不宁,我位孔贬。

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我相此邦,无不溃止。

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彼疏斯粺,胡不自替?职兄斯引。

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溥斯害矣,职兄斯弘,不烖我躬。

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於乎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大雅·荡之什·召旻》原文翻译赏析-诗经大全

《大雅·荡之什·召旻》注释翻译

注释

瘨〔diān〕:灾害。

圉〔yǔ〕:边陲。

讧〔hòng〕:溃败,混乱。

昏椓靡共:昏椓,阉人,宦官。共,共事。

溃溃回遹〔yù〕:溃溃,坏乱。回遹,邪曲,奸邪。

靖夷:靖,图谋。夷,攻破,消灭。

皋皋訾訾〔zǐzǐ〕:皋皋,愚顽无知貌。訾訾,懈怠、不称职貌。

填:长久。

溃茂:繁盛,丰茂。

栖苴〔jū〕:水上漂浮的枯草。

疚:疾苦,灾殃。

彼疏斯粺〔bài〕:疏,粗粮,一说稷。粺,精米。

替:废止,退后。

职兄斯引:职,专主。兄,通“况”,滋生。引,助长。

频:通“滨”,水岸。

溥〔pǔ〕:广大。

辟国:开辟国土。

蹙国:减缩国土。

有旧:旧臣,老臣。

译文

老天暴虐难提防,接二连三降灾荒。饥馑遍地灾情重,十室九空尽流亡。国土荒芜生榛莽。
天降罪网真严重,蟊贼相争起内讧。谗言乱政职不供,昏愦邪僻肆逞凶,想把国家来断送。
欺诈攻击心藏奸,却不自知有污点。君子兢兢又业业,对此早就心不安,可惜职位太低贱。
好比干旱年头到,地里百草不丰茂,像那枯草歪又倒。看看国家这个样,崩溃灭亡免不了。
昔日富裕今日穷,时弊莫如此地凶。人吃粗粮他白米,何不退后居朝中?情况越来越严重。
池水枯竭非一天,岂不开始在边沿?泉水枯竭源头断,岂不开始在中间?这场祸害太普遍,这种情况在发展,难道我不受灾难?
先王受命昔为君,有像召公辅佐臣。当初日辟百里地,如今国土日受损。可叹可悲真痛心!不知如今满朝人,是否还有旧忠臣?

翻译

上苍残酷施暴虐,天上降下大丧亡。我国患害遭饥馑,人民尽皆去流亡。我处边陲都荒芜。天上降下罗罪网,蟊贼纷争起内讧。宦官不可与共事,败坏政务多邪曲,实际图谋灭我国。愚顽懈怠不称职,却不自知有污点。兢兢业业来处事,长久以来不安宁,我之职位很卑微。如同遇到干旱年,草木生长不繁茂,如同水面浮枯草。以我观察此国家,无不倾颓而溃败。昔日多福不比今,今日多祸不如昔。人吃粗粮他精米,为何还不自废退?专主滋事又助长。池水如果要枯竭,难道不是从边缘?泉水如果要枯竭,难道不是从中间?危难祸害很广泛,专主滋事又扩大,难道不会害我身?昔日先王受天命,拥有辅臣如召公。日辟国土百余里,如今日损百余里。呜呼真是太悲哀!正是如今世上人,不再尊崇元老臣。

《大雅·荡之什·召旻》原文翻译赏析-诗经大全

《大雅·荡之什·召旻》题解赏析

解读

《召旻》也是一首讽谏君王昏庸无道的诗,这是《大雅》的最后一篇。《毛诗序》概括此诗主旨为“凡伯刺幽王大坏也”,与前篇《瞻卬》完全相同,这从一定程度上也折射出二者在内容、风格上的类似性。

全诗共分七章,前五章各五句,后二章各七句。前两章借上天之名,总言国家灾祸四起而民多流亡,小人当道而败坏国家的社会现实。三、四两章揭露了奸佞骄横又跋扈、贤臣竭力而位卑的黑暗政治,又言干旱之岁使国家危难雪上加霜。末三章通过池、泉的譬喻和今昔的对比,鞭挞了幽王败坏祖业、祸乱国家的罪咎,抒发了对家国人民的悲忧之情。

赏析

《召旻》是《大雅》的最后一篇,它的主题,《毛诗序》以为是“凡伯刺幽王大坏也”,与前一篇《大雅·瞻昂》的解题一字不异。这种情况在《毛诗序》中并不多见,说明《召旻》与《瞻昂》的内容是有关联的。从诗的开头看,读者多少也能发现一些共同点,《瞻昂》首两句是“瞻昂昊天,则不我惠”,仰望茫茫上空,慨叹老天没有恩情,《召旻》首两句是“昊天疾威,天笃降丧”,悲呼老天暴虐难当,不断降下灾祸,两者语气十分相似,只是《召旻》的口吻更激切一些。周幽王宠幸褒姒,斥逐忠良,致使国家濒于灭亡,所以诗人作《瞻昂》一诗刺之;周幽王又任用奸佞,败坏朝纲,这与宠幸褒姒一样对国家造成极大危害,所以诗人再作《召旻》一诗刺之。说来有趣,孔子“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论语·阳货》)一语的意思,在成于西周末的《瞻昂》、《召旻》二诗中已有了表述。孔子传说是《诗经》三百篇的厘定者,他说这番话,除了有感而发,恐怕与《诗经》中这两篇也不无干系。——当然,这只是臆测,谈起此事只在于提请读者注意古代对女子与小人的看法的历史渊源。

此篇共七章,句式基本为四字句,但也有三字句、五字句、六字句乃至七字句穿插其间。首章一开始就责天,责天实际上并不是简单的指斥。因为周人的天命观已有天人感应的色彩,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天子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天的意志,天子政治清明,自然风调雨顺,天子昏庸暴虐,天就会降下各种自然灾害;所以“天笃降丧”必然是天子缺德的结果。这样,百姓受饥馑荼毒,流离失所,即使在边僻之地也遭灾荒的惨象马上就攫住了读者的心,使之受到强烈的震撼,为受难的民众而悲悯,并由此去思索上天为何降罪于世人。

第二章逐渐进入主题。“天降罪罟”义同上章的“天笃降丧”,变易其词反覆陈说老天不仁,当然仍是意在斥王。这一句与前一篇《瞻昂》的“天之降罔(网)”也是同义的,这多少也可见出两章内容上的相关性。然“蟊贼内讧”,勾心斗角,败坏朝纲,是昏王纵容的结果,已与上章所说天降之灾带来饥馑流亡全然不同,这也可见“天降罪罟”实在的意思应是“王施恶政”。“昏椓靡共,溃溃回遹”二句,所用的语词虽然今人不很熟悉,但在当时却是很有生命力的词汇。痛斥奸佞小人乱糟糟地互相谗毁伤害,不认真供职,昏愦邪僻尽做坏事,已经是咬牙切齿的愤恨,但这还不够,于是最后再加上一句:“实靖夷我邦”——这是要把我们好好一个国家给葬送掉啊!读到此处,读者仿佛可以看到诗人的心在淌血。

在上章不遗余力地痛斥奸人之后,第三章诗人从另一个角度继续进行抨击,并感叹自己职位太低无法遏制他们的气焰。上章有带叠字词的“溃溃回遹”句,这章更进一步又用了两个双叠字词组“皋皋訿訿”、“兢兢业业”,一毁一誉,对比鲜明,不啻有天壤之别。“曾不知其玷”,问那些小人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缺点?可谓明知故问,是在上一章强弓硬弩般的正面进攻之后转为匕首短剑般的旁敲侧击,虽方式不同,但照样刺得很深。而“我位孔贬”又糅入了诗人的身世之感,这种身世之感不是单纯的位卑权微之叹,而是与伤幽王宠信奸人败坏政事的家国之恨密不可分的。身为士大夫,哪怕是地位最低的那一层次,也有尽心竭力讽谏规劝君王改恶从善的责任与义务,这虽尚不如后来顾炎武所标举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精神境界那么高,却也不乏时代的光辉了。

第四章的描写又回应第一章,以天灾喻人祸。引人注意的是两个“如彼……”句式,一般来说,下一个“如彼……”句之后,应该也有说明性的文字,但这儿“草不溃茂”既是上承“如彼岁旱”的说明性文字,又是下应“如彼栖苴”的说明性文字。也就是说,照例是“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草不溃茂”的完整句式缩掉了一句,但此种缩略并不影响语义,反而使文势更具跌宕之致,这恐怕也不是诗人有意为之,而是他的妙手偶得。此章末两句“我相此邦,无不溃止”,诗人说:我看这个国家,没有不灭亡的道理!这种写出来的预言恰恰反映出诗人心理上的反预言,痛陈国家必遭灭亡正是为了避免这种灭亡。但历史告诉人们:指出灭亡的趋势并不能使昏君暴君停止倒行逆施,他们对国家形势的觉悟只可能是在遭遇灭亡之后,但遭遇灭亡便是终结,觉悟便也毫无意义;忠臣义士的劝谏对此种历史过程向来是无能为力的,他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为历史中黯淡的一幕幕抹上一丝悲壮的色彩罢了。

第五章诗人作起了今昔对比,前面两句,是颇工整的对偶,这两句也有人点作四句,“不如时”、“不如兹”单独成句,亦可。“富”与“疚”的反差令人伤心,更令人对黑暗现实产生强烈的憎恨,于是诗人再一次针砭那些得势的小人,“彼疏斯粺,胡不自替”,斥责别人吃粗粮他们吃细粮,却尽干坏事,不肯退位让贤。这两句令人想起《魏风·硕鼠》的名句:“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第六章开头四句也是对偶,是全诗仅有的比兴句(“如彼岁旱”、“如彼栖苴”当然也可视为用了“比”的手法,可是也不妨解为天灾之实象,虽有“如”字而无“比”意),陈奂《诗毛氏传疏》以为“池竭喻王政之乱由外无贤臣,泉竭喻王政之乱由内无贤妃”,可备一说。这数句用意一如《大雅·荡》末章“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大树推倒横在地,枝叶暂时没损伤,但是根断终枯死)数句,告戒幽王当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否则小祸积大祸,小难变大难,国家终将覆亡。“职兄斯弘”句与上章末句“职兄斯引”仅一字不同而意义完全一样,不惜重言之,正见诗人希望幽王认识局势的严重性的迫切心情。而“不烖我躬”决不是诗人担心自己遭殃的一念之私。诗人反问:灾难普遍,难道我不受影响?意在向王示警:大难一起,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您大王也将身受其害,快清醒清醒吧!改弦更张现在还来得及。

于是,末章怀念起当朝的前代功臣,希望像当初召公那样的贤明而有才干的人物能出来匡正幽王之失,挽狂澜于既倒,而这又是与此篇斥责奸佞小人的主题是互为表里的。这一章中,昔日“辟国百里”与今日“蹙国百里”的对比极具夸张性,但也最真实地反映了今昔形势的巨大差异,读之令人有惊心动魂之感。最后两句“维今之人,不尚有旧”,出以问句,问当时之世是否还有赤胆忠心的老臣故旧,是诗人由失望而濒于绝望之际,迸发全部力量在寄托那最后的一丝希望。这一问,低徊掩抑,言近旨远,极具魅力。后世许多诗词作品以问句作结以求取得特殊的艺术效果,实滥觞于《诗经》中此类句法。

孙鑛评此诗:“音调凄恻,语皆自哀苦中出,匆匆若不经意,而自有一种奇峭,与他篇风格又别。淡烟古树入画固妙,却正于触处收得,正不必具全景。”(陈子展《诗经直解》引)他看出了诗人其心苦、其词迫而导致全诗各章意思若断若连,但全诗“不经意”中自有“奇峭”的特色。他的意见还是很可取的。但这样一篇好诗的作者凡伯到底是怎样的人,古代学者却聚讼纷纭。当从李超孙《诗氏族考》之说,认《大雅·板》之凡伯与《瞻昂》、《召旻》之凡伯为两人,后者为前者世袭爵位的后裔。最后,谈一谈此篇何以取名为《召旻》,今人程俊英《诗经译注》此篇的题解说:“比较合理的说法是最后一章提到召公,所以取名‘召旻’,以别于《小旻》(《小雅》中的一篇)。”这种看法比《毛诗序》解“旻”为“闵(悯)”要圆通。

《大雅·荡之什·召旻》原文翻译赏析-诗经大全

诗经·大雅·荡之什·召旻鉴赏

《召旻》是一个悲剧人物的自述。周幽王宠幸褒姒,任用奸邪,朝政昏乱,以致外患严重,国土日削。这一切使一位前朝老臣目不忍睹,他痛感自己人微言轻无回天之力,只能看着先王开创的百年基业一天天沦丧下去。他面对苍天、面对君主发出了呼天抢地的呐喊。

这首诗以其强烈的悲剧色彩震撼着人心。强烈的感情感动和深刻的理智启发互相融合,是悲剧美感心理的突出特点。悲剧人物的苦难、不幸乃至死亡,绝不是偶然的现象,而是对立的社会力量互相冲突的结果,体现着一种历史本质的必然,显示着深刻的社会意义。《召旻》的成功正在于它形象地揭示了这种“冲突”。诗中写道:一方面,天灾频仍,饥馑遍地,十室九空,国土荒芜;另一方面,那些当权的“蟊贼”们内讧相争,不理朝政,为一己私利而谗言乱政,肆虐逞凶。一方面,兢兢业业的君子们对黑暗腐败的现实心怀不满,却无力抗争;另一方面,奸邪小人却欺诈攻击,包藏祸心。一方面,贫困日甚,昔日的富裕之家也只能以粗粮度日;另一方面,有些人却吃着白米而尸位素餐。诗人把当时社会的黑暗现实描绘得非常形象生动。但是诗人的笔触并未停止于表象的描摹,他力图追寻这场灾难发生的原因,并试图找出一条摆脱危机的出路。在第六章中,诗人指出,池水的枯竭绝非一天之祸,而是从池边开始,慢慢向中心扩展,泉水的断流却是始自中心的泉眼。他想告诉人们,国家陷入今天这样的困境,是长期政治腐败的结果,而腐败的根本原因则在于权力中心的昏暗。面对这可悲的现实,诗人痛苦万分,他在全诗的结尾大声疾呼,请那些先朝的旧臣们站出来效力,以挽救国家的败亡。诗人的用心可谓良苦,但他毕竟不懂得,这个国家的灭亡已是历史的必然,即使周公再生,也改变不了它的命运。

席勒曾经指出,悲剧的愉快是由于它描写冲突和奋斗,表现最高的道德意识,从而使人得到伦理精神上的提高。从心理学的角度说,这是一种崇高感。这种悲剧的崇高感能使人的心灵在受到强烈的震荡、感情在经历异常的激动之后,引起精神上的奋发、昂扬、提高,从而产生特有的艺术感染力。《召旻》诗的“最高道德意识”和它的“崇高感”,突出表现在作者忧国忧民的强烈感情和对国家兴亡所怀的高度责任感。诗人以饱含悲痛的笔触描绘了天灾人祸给国家、人民带来的灾难,对那些祸国殃民的奸邪小人,诗人加以无情的揭露和斥责,在最后一章中他动情地追述先王“日辟国百里”的丰功伟绩,又以无限惋惜的哀伤之情痛泣“今也日蹙国百里”,并发出“于乎哀哉”的悲叹。崇高是构成美感的重要形态,崇高的美感愉悦主要不是感情的愉悦,而是交织着深刻的理性思维和巨大的伦理情感的愉悦。读《召旻》诗,我们看到一个身居下位,兢兢业业,疾恶如仇,忧国忧民,为了挽救国家不惜冒杀身之祸,揭露权贵,抨击黑暗势力,矛头直指最高统治者的诤臣形象。他的崇高精神使我们心情激荡,情绪感奋,精神为之一振。吴闿生说,此诗为“忧乱之将至,哀痛迫切之音。贤者遭乱世,蒿目伤心,无可告愬,繁冤抑郁之情,《离骚》、《九章》所自出也”(《诗义会通》),实在是有识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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