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好奇成癖的风流状元——红杏尚书宋祁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24-07-07 07:39

状元郎出身的“红杏尚书”

公元1024年,刘太后垂帘听政已有三个年头。这年春天,朝廷举行了一场全国性的殿试。参加殿试的考生,皆由此前数年在一次次乡试、省试中层层选拔出来,一旦殿试及第,就意味着成了皇帝的“门生”,也有了当官的资格。

如往年一样,每到唱榜之时,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在公元1024年的这次春试中,才子柳永因一首词不幸被皇帝黜落,第四次应试落榜,从此心灰意冷,开始了漂泊不定的流浪生涯;而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宋庠和宋祁两兄弟,却同时考取状元,成为京城名噪一时的“双状元”。

出现“双状元”,是因为古代社会有“长幼有序”的伦理观念。在公元1024年的那次春试中,原本夺得魁首的是弟弟宋祁,当然,此前已连中两元的宋庠成绩也很好,紧随其弟,名列第二,但刘太后看了礼部呈递的名册后,认为弟弟的名次不能排在哥哥之前,因此在唱榜时将宋庠定为了状元,而原本应该成为状元郎的宋祁,却被排在了第十位。

进士及第后,宋庠和宋祁兄弟俩双双步入官场。虽是兄弟,但两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宋庠老成持重,做事稳妥,生活清淡简约,却不免有些过于保守;相比之下,宋祁则带有更多的文人气息,做事更随性洒脱,在文学上的才华也比哥哥更胜一筹。

宋祁生于公元998年,即真宗即位的第二年。那时距离北宋建朝还不足四十年,边境征战不断、国家百废待兴,文化的发展也刚刚起步,远远不及后来兴盛。词在当时的地位,虽比唐朝有了较大的提高,但仍仅作为“诗余”存在。宋初的文人作诗者众、作词者寡,像比宋祁略长几岁的晏殊这样能留下许多词作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作为一个词人,宋祁留下的词作不多,在词坛的地位也远不及晏殊、晏几道父子,但他只需一首词,就令自己后世留名,还在当时得了个“红杏尚书”的美誉。这首词,便是传诵千年不衰的《玉楼春·春景》: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宋祁与众人在东城郊游时随性而作的一首春游词。

太平盛世,暖风徐徐吹拂,湖水碧波荡漾,杨柳如烟,红杏怒放,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此时的宋祁,已进士及第在朝为官,虽与哥哥相比官运不算通显、没能扶摇直上,但总体上仕途顺遂,官职也在平稳地步步高升,生活过得富裕阔绰。

在对待生活的态度上,宋祁崇尚及时行乐,不像哥哥宋庠“俭约不好声色,读书至老不倦”,他生活风流奢侈,还在家中蓄养了不少婢妾和歌女,常在家举行欢宴,与宾客在美酒、美人的陪伴下度过一个个良宵。

据说有一年元宵节,宋祁和歌女们又醉酒作乐到天明。宋庠认为弟弟的行为不妥,便在次日责问他:“听说你昨晚彻夜灯火,畅饮达旦,穷奢极欲,你还记得当年元宵节吃咸菜淡饭的日子吗?”宋祁听了却不以为然,反而笑问宋庠:“我倒要问问你,当年吃咸菜淡饭苦读是为了什么?”

后来,宋祁在工部当了尚书,随后被派去蜀地当行政长官,同时还负责修订《新唐书》的职务。别人修史书,都要在书卷堆里专心致志地研究,宋祁则不然,依旧要每天宴饮娱乐一番,然后将卧房的门敞开着,垂下帘子,点上两根巨大的蜡烛,接着才在一群侍女婢妾的簇拥下,拿起毛笔,蘸一蘸已经研磨好的墨,在业已摊在桌面的纸上写起来——在不知道的人看来,这哪里是在修史写书?明明就像天上正在举行欢宴的神仙!(见《东轩笔录》)

作为这样一个风流潇洒的“享乐主义者”,当宋祁看到无限好的春光之时,忍不住发出“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的感慨,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玉楼春·春景》一词之所以被后世广为流传,并不在宋祁惜春惜时的感慨,而在于“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一句。一个“闹”字,将静物写出了动态感,十分传神地写出了红杏怒放的景象,成为这首词的点睛之笔,不仅使宋祁一下子成了词坛名人,还为他赢得了“红杏尚书”的雅号。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好奇成癖的风流状元——红杏尚书宋祁

以追求奇字怪句为己任

公元1043年,此前西北边境的战事令仁宗皇帝看到了国家政体存在的隐患,因此等西北边防稍加巩固后,他就将范仲淹、夏竦、韩琦三个在西北建立了功勋的统帅一并召回朝廷,并委以重任,希望他们能尽快出台改革方案,以消除长久以来存在的政治弊端。

这年九月,范仲淹将一直以来的改革思路与近三十年来的实践相结合,汇总成《答手诏条陈十事》上呈皇帝,对北宋政治产生深远影响、被视为王安石变法前奏的“庆历新政”,由此拉开了序幕。

宋祁比范仲淹小九岁,虽然不属于极力主张新政的“范仲淹集团”,但也曾上疏皇帝,指出国家“大有三冗,小有三费,以困天下之财”,并大胆提出裁减冗官冗兵冗僧、节省经费的主张,也算得上有改革意识的开明官员。他与范仲淹同在朝廷为官,又都擅写诗词,因此常有相互唱和的时候。

范仲淹是个耿直的人,因此他的诗词也往往写得直白率真,没有刻意雕琢和忸怩作态。宋祁则全然不同,作为“西昆体”的传人,他不仅在创作诗词时喜爱化用典故,还格外注重遣词造句的别出心裁。许多人为写不出不落窠臼的新句而苦恼,但宋祁却是这方面的高手,似乎并不需要刻意努力,就能创造出风格独特又耐人寻味的奇句来。譬如他《送范希文》一诗中的“危言犹在口,飞语已磨牙”两句,便是此类诗句的典范。

宋祁不仅作诗如此,作词也如此,那些颇具宋氏特质的奇句、佳句,不必多思,信手拈来。譬如那首《浪淘沙·少年不管》:

少年不管。流光如箭。因循不觉韶光换。至如今,始惜月满、花满、酒满。

扁舟欲解垂杨岸。尚同欢宴。日斜歌阕将分散。倚兰桡,望水远、天远、人远。

这是一首离别词。有一年,宋祁路过好友刘原父处,得到他的盛情款待。欢宴上,这对老朋友在歌女舞女的助兴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气氛好不热烈。席间,刘原父一时兴起,即兴作了一首《踏莎行》,而才思敏捷的宋祁,便回赠了老友这首《浪淘沙·少年不管》。

虽是一首字数寥寥的双调小令,但《浪淘沙·少年不管》一气呵成、真情流露——面对老友时对过往时光的追忆,对逝去青春的留恋,以及行将分别时的依依不舍之情,尽在这接连的三个“满”字和三个“远”字中了,令人拍案叫绝。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好奇成癖的风流状元——红杏尚书宋祁

一首词引起的风流案

当然,除了善于在诗词中炼字,宋祁还是个描写生活场景和抒情的高手,比如《蝶恋花·情景》一词:

绣幕茫茫罗帐卷。春睡腾腾,困人娇波慢。隐隐枕痕留玉脸,腻云斜溜钗头燕。

远梦无端欢又散。泪落胭脂,界破蜂皇浅。整了翠鬟匀了面,芳心一寸情何限。

词中描绘的少妇,卧房中布置着“绣幕”“罗帐”,脸上施着“胭脂”和“蜂皇”,无疑过着悠闲华贵的生活。“腾腾”二字写出她半睡半醒的状态,“隐隐枕痕留玉脸,腻云斜溜钗头燕”则写出她刚睡醒时慵懒的神态。她做了一场好梦,可惜醒来后向四周看看,却发现那朝思暮想的梦中人不在身边,因而忍不住思念伤怀、泪水涟涟。

这首词着墨不多,刻画却十分细腻传神,可见词人功力深厚。不过,尤为重要的是,从“芳心一寸情何限”一句可以看出,对于这位美人,宋祁很能体谅她的心情,也对她充满了怜爱。

说起怜香惜玉,不得不提及词坛上一段有名的“艳遇”,主角当然就是宋祁。

那时的宋祁,正在朝中任翰林学士。有一次,他从繁台街经过时,恰逢有宫里的车子驶来,他来不及躲避,就站在路边等待。想不到这列车队中,忽然有一辆马车的帘子卷起,里面有个女子轻声问道:“这不是小宋么?”

能被宫中女子一眼认出,宋祁当时的感受恐怕是受宠若惊的。由于车中所坐属于皇帝的三宫六院,他终究不敢抬头去看,也不敢吱声,心却噗噗乱跳,禁不住浮想联翩。

回到家中,宋祁始终忘不了繁台街上发生的一幕,心中惆怅,于是提笔写下了《鹧鸪天·画毂雕鞍狭路逢》: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游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词中的“刘郎”名叫刘晨,相传生活于东汉年间。有一天,他与阮肇两人一同去天台山采药,不期在云雾缭绕的山中偶遇了两个美貌女子,并受女子之邀,与她们一起在山上生活了半年。后来,因想念家中妻儿,刘晨和阮肇决定下山看看,谁知山上半年,山下却已不知过了多少年。他二人容貌未改,但其子孙都已离世。这时刘、阮二人才明白他们是遇见了仙女,匆忙重返天台上去寻找,但早已无仙女的踪迹。

刘郎的典故,一直都是“艳遇”的代称,宋祁竟敢公然在词中用刘郎的典故,还引用李商隐“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和“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的诗句来表达相思之情,不可谓不大胆。然而,这一做法虽不够审慎,却能看出宋祁是个性情中人,当时写下这样的词句,恐怕实是胸中情意滔滔、不能自禁。

不久,《鹧鸪天》一词就传遍了京城,还传进了皇宫。仁宗知道这件事后,想必心中也是百味杂陈。他将后宫召集一处,问那日车中是何人叫了“小宋”,这时一个女子站出来说道:“当时皇上大摆宴席,妾曾在席上见过翰林学士,有人告诉妾他就是今科状元小宋。那天乘车偶然遇见,所以叫了一声。”

仁宗听了默然不语,又单独将宋祁叫来,平心静气地将此事说了一遍。宋祁吓得跪在地上,脸一直红到耳根,以为自己闯下了滔天大祸。不料,皇帝并没有责罚他,还笑着对他说:“蓬山不远。”随后便将那个在车上唤“小宋”的女子赐给了宋祁。(见《词林记事》)

不过,别看宋祁妻妾成群,但他并非朝三暮四、“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的薄情郎,对已经娶进门的女子,他个个都很珍视,唯恐自己处事不周伤了她们的心。

相传宋祁在蜀地当官时,有一天在锦江边设宴畅饮,江边有风吹来,他感到有些凉意,就让侍从回家去取一件半臂(古代服饰名,相当于宽口短袖衣)。结果,侍从回来时手里拿了十几件衣服,并告诉宋祁,因为每个夫人都给他取了一件,他无法取舍,只好都拿来了。

听了侍从的话,宋祁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思来想去,觉得穿谁拿的衣服都不合适,因为不管怎样选,都会让夫人们产生厚此薄彼的想法,为了不惹她们伤心,他一件半臂也没穿,挨着冻回到了家中。(见《东轩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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