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刚欲话分携,香消梦冷出自清代纳兰性德《临江仙·寄严荪友》,“别后闲情何所寄,初莺早雁相思。如今憔悴异当时。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却到梁溪。匆匆刚欲话分携。香消梦冷,窗白一声鸡。”
【作品原文】
临江仙·寄严荪友
纳兰性德
别后闲情何所寄,初莺早雁相思。
如今憔悴异当时。
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
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却到梁溪。
匆匆刚欲话分携。
香消梦冷,窗白一声鸡。
匆匆刚欲话分携,香消梦冷故事赏析故事赏析
第一次看到“临江仙”这个词牌名是在《三国演义》之中看到的,至今仍记得杨慎的那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尤其是“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这一句,当时读来颇觉得相当快意恩仇、洒脱不羁,而“临江仙”这三个字又颇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因此,很多人喜欢将所有以“临江仙”为词牌名的词,都归于豪放词一类。但是只要了解中国古典文学历史的人,不难发现,其实词牌名和词的具体内容没有丝毫的联系。
从“寄严荪友”四个字可以看出来这似乎又是一首送别寄情之作,而送别的好友正是严绳孙,字荪友。每次翻看纳兰性德的《饮水词》,人们都会不自觉地对他的词进行归类,这是爱情词,这是悼亡词,这是友情词,这是边塞词……慢慢地竟然发现纳兰性德在他的词作之中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全方位、立体化”的自己,他再也不是一位冷冰冰的“躺在”课本上署名为《长相思》的作者,而是一个会临风伤怀、感物赋诗、策马扬鞭的相府公子。
纳兰性德是至情之人,无论是夫妻情、恋情,还是亲情、友情,无不表现出“痴情”二字。纳兰性德的交友范围是很广泛的,有大他许多岁的饱学之士,如顾贞观、严绳孙之类,还有与他年龄相仿的曹寅之类,但是在这些天南海北的朋友圈中我们可以发现这样一个现象:他的朋友常常是不容于尘世的江南汉族知识分子。尽管后人对于纳兰性德这一奇怪的交友行为颇有微词,认为纳兰性德是康熙的“间谍”,是康熙皇帝用来连接满汉两族的工具,但是大多数人对这一点持有保留与怀疑的态度。即使是康熙有心利用纳兰性德收拢汉族知识分子的人心,但是,不难推测,像纳兰性德那样高洁伟岸的温润公子,绝对是不屑于去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的。俗语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是相互的,而想要把这种感情维持下来的基础,却是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事以及天有不测风云的意料之外不离不弃的。就如同纳兰性德感怀于顾贞观的“金缕曲”,就可以仗义营救被流放在宁古塔素未谋面的吴兆骞一样。
正是纳兰性德以诚待人的热忱,才感化了那么一大批高傲的汉族知识分子,愿意与他结为朋友。但是不得不提出一点儿质疑:为什么那么多的汉族知识分子都愿意与纳兰性德结为朋友呢?首先决不能否认一点,纳兰性德的确具有极大的人格魅力。当然,不能抛开一点:大部分人一开始就愿意和纳兰性德结交,这和纳兰性德的政治身份——相府的公子有一定的关系。毕竟,结识纳兰性德,可以更进一步结识纳兰明珠,结识纳兰明珠,从而也就离仕途更进一步。因此,在纳兰性德所谓的“朋友圈”里面,应该并不缺少这样急功近利的人。
但是对于生活,我们总要做着最坏的打算去应对可能到来的风险,更要怀着积极的心态去相信这个世界处处有真情,而纳兰性德正是一个这样的人,所以在他去世之后,悼念他的情景可谓是十分壮观:哭之者皆出涕,为哀挽之词者数十百人,有平生未始谋面者。而严荪友则是纳兰性德真正的朋友。
严荪友和纳兰性德相识于康熙十二年,那一年纳兰性德年仅十九岁,而严荪友已经是年过半百之龄,这种将近三十岁的差距也阻挡不了二人惺惺相惜之情,如同《神雕侠侣》里面杨过和黄药师的忘年之交,那个时候郭靖是人人敬仰的侠之大者,可是却难入黄药师的法眼,倒是行动颇为放荡不羁的杨过独得东邪的喜爱。同样,严荪友能视纳兰性德为忘年交,肯定也是被纳兰的才情或人品所感化所致。翻阅史料,有这样的记载,严荪友对于纳兰性德的初次印象:“初,容若年甚少,于世事无所措意,既而论文之暇,间语天下事,无所归讳。比岁以来,究物之变态,辄卓然有所见于中。”二人相识之际,对于年仅十九岁而又方举礼部的纳兰性德而言,能够结识像严荪友这样的江南名士,对于其学问的进益是颇有帮助的。
二人相识不久,严荪友就因事南归,所以这次的相聚时间并不长久,但是二人定有“重来之约”。事了之后,严荪友再次返回京都,与纳兰性德谈天论地,可谓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纳兰性德视严荪友如父如师又如友,严荪友对于纳兰性德也是颇有提携后辈之感的吧。
康熙二十四年,纳兰性德跟随康熙皇帝南巡回到京师之后,就突然染病。不过那时还没有病入膏肓。而严荪友又一次因事而请假南归,临去“入辞容若时,坐无余人,相与叙平生之聚散,究人事之终始,语有所及,怆然伤怀”。其实那个时候,纳兰性德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身子逐渐走下坡路,因此才有“可怜暮春候,病中别故人”之语。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送别的路上似乎觉得这条路还很长很长,但是一旦策马而去,思念就会随之蔓延,溢出心胸。“别后闲情何所寄,初莺早雁相思。如今憔悴异当时。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若不是自己很清楚这是一首送给友人的作品,很多人一定会把它当作一首相思之词来赏玩。“初莺”“早雁”,这些都是春季的意象,“初”与“早”两个定语更是让人感觉到春季的万物复苏与重新再来之意。本应是万物焕然一新的季节,纳兰性德却生出万种闲情,最最可悲的是这种闲情还无处可寄。“如今憔悴异当时”里的“憔悴”二字和前面的“初莺”与“早雁”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本应该是生机勃勃的季节纳兰性德却悲伤地发现生命的迹象正在渐渐地从自己身上消失,他似乎已经看到远方的死神在向自己遥遥地招手。
“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二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红楼梦》中“埋香冢飞燕泣残红”那一回。“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林黛玉可以为花儿的凋落而无限伤怀,而纳兰自己也是一个惜花爱花之人,也许如果这个世间真的有一个林妹妹的话,或许,可以和纳兰性德成为知己。纳兰此刻逐渐枯死的心意也许只有正在凋零的落花才略知一二吧。
“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却到梁溪”,这句话读来更是多了几分求而不得的心酸。纳兰性德声称自己从小就不认识到达江南的道路,但是最近做梦却总是梦到自己到了梁溪。此处的梁溪应该是严绳孙曾与纳兰性德提及的自己家乡的风物吧,对于那边江南水乡,纳兰性德定然是抱着一种“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心态。印象中,纳兰性德总是一位意气风发的温润公子形象,虽然有的时候也会流露出来无限的伤感,但是他带给人的感觉总是积极向上的。可是此刻的躺在病床上的纳兰公子,却让人望而落泪,心系江南,却也只有在梦里神往。江南到底是怎样一片神圣的地方,能够让缠绕病榻的纳兰性德念念不忘呢?
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好》写出了词人眼中和记忆里的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对于生在北方的纳兰性德,小桥流水、白墙黑瓦、夕阳古道、鸟语花香的江南是个梦。他,只希望有朝一日,严绳孙能够风尘仆仆地踏着余晖从江南归来,为自己讲述江南的风土人情吧。
“匆匆刚欲话分携。香消梦冷,窗白一声鸡”,“香消”两个字,总是预示着生命的流逝。透着这伤心的句子,读者似乎可以看到纳兰性德顶着病弱的身子等待着好友的归来,因为他自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等待中,时间过得分外的慢,慢得变成了一种煎熬。可是在这种煎熬之中,时间仍然在一点一点地流逝。东边的天空慢慢地透出一丝鱼肚白,天要亮了。也许一夜并不漫长,如果在幸福的梦中,只是一睁眼一闭眼。可如果是一夜痛苦地等待,却好似有千万年那么长,足以令沧海化桑田,让希望变绝望,而纳兰性德正是在这样的遗憾中走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