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与凄凉出自纳兰性德《眼儿媚·咏梅》,“莫把琼花比淡妆,谁似白霓裳。别样清幽,自然标格,莫近东墙。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与凄凉。可怜遥夜,冷烟和月,疏影横窗。”
《眼儿媚·咏梅》
清代:纳兰性德
莫把琼花比淡妆,谁似白霓裳。
别样清幽,自然标格,莫近东墙。
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与凄凉。
可怜遥夜,冷烟和月,疏影横窗。
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与凄凉故事赏析
今冬,一夜之间天降大雪,早起时只见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玉树琼枝,红妆素裹,分外妖娆。蓦然想起墙角的几株梅花,此刻一定是“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吧,在这漫天冷凜、漫宇琼瑶之时,梅的暗香一定更清幽。
喜欢梅,犹爱雪中的梅。爱它“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芳姿,爱它不与众芳争春、绝世独立的风骨,爱它“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的傲然。
我爱梅,史上有很多文人墨客都爱梅。从林逋的“梅妻鹤子”,到姜夔的“梅边吹笛”,再到翩翩佳公子纳兰容若的“冰肌玉骨”,那枝梅别样清幽在千载悠悠文字中。
“莫把琼花比淡妆,谁似白霓裳。”纳兰说,不要把雪花当做是梅的淡雅妆饰,要知道梅自身就有着白色霓裳的美丽。雪花是天外之花,别有根芽,虽轻灵脱俗却没有梅的一缕香魂,因而这样的一种纯洁幽香、超凡脱俗的美,只有梅才有。
“别样清幽,自然标格,莫近东墙。”在这冰寒刺骨,雪花飞舞的寒冬,梅独自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别样清幽、倾国倾城。百花凋零,草木萧条,只有梅与众不同,在凛冽寒风中散发幽香,灿烂微笑,所以,你千万不要随便走近东墙接近它,因为,只要你看它一眼,就会为它魂牵梦绕。
梅花不是什么名贵之花,它是严冬万物萧条中的一抹淡雅,因而它美得凄绝。李清照的《清平乐》中写道: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宋·李清照《清平乐》
梅花是美的,但它生性高洁,宁可抱香枝上老,也不随黄叶舞西风。李易安词中的“故应难看梅花”和纳兰的“莫近东墙”,说的都是梅花品格的高尚纯洁,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梅的冰清玉洁,让人心生敬仰,纳兰说它是“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与凄凉”。是的,梅的冰肌玉骨是上苍的恩赐,它不同于尘世中的俗花,忙着争奇斗艳。梅不屑与它们争春,只把春来报,因而,上苍除了赐予它冰肌玉骨的风采,同时还给它孤高、寥落和凄凉。
在寒冷遥远的冬夜里,清冷的烟雾和清凉的明月笼罩着它,只留一束疏散的影子横映在窗纱上。纳兰在每一个冬夜看到的都是“可怜遥夜,冷烟和月,疏影横窗”的景象,纳兰没有说他看后的心境,却把整个凄冷的氛围传递给读者,让我们和他一同感受那样的情怀。
在这首词中,纳兰通篇没有写一个“梅”字,却字字句句都在写梅;通篇没写一个“人”字,却无处不见人的影子。写梅花的品格,实则是写人的品格。词中对梅骨、梅神、梅魂的咏叹和赞美无以复加!林逋因为心中有“梅妻”,所以才能写出梅花“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绝世芳姿,如果纳兰不是极爱此物或此人,又怎能写出如此出神入化之词作?
毋庸置疑,纳兰是爱梅的,那么他隐喻的人又是谁?据张钧《纳兰性德全传》里说,纳兰的表妹叫雪梅,如此我们便恍然纳兰爱梅爱得如此刻骨的原因。这本传记里说,这首词是纳兰看到表妹早起梳妆时偶发灵感而作,是写给表妹的情词,后来表妹将这首词谱写成曲,便于传唱。
情到深处情转薄,所以纳兰才有“莫近东墙”之说。他不爱春天里的万紫千红,却独爱严冬里在烟雾和冷月笼罩下的梅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枝梅在纳兰心中独一无二,无可替代。借梅花写人,是纳兰的真意。冰肌玉骨显然是写人,别样清幽同样也是写人。
然而,纳兰心中这枝梅最终孤冷地开在了皇宫大院里。康熙不是庸君,他独特的眼光识得雪梅的绝俗之美,后宫佳丽三千,在众芳国度里雪梅一枝独秀,康熙给了她三千宠爱。然而,雪梅的心中始终惦记的是他的冬郎表哥。
有人说,因雪梅情系纳兰被人诬陷而被打入冷宫;也有的说,在纳兰死后,雪梅没有了生命的寄托,也抑郁而终追随情郎而去。总之,这枝梅宁可枯萎也不愿安享皇家的富贵荣华。
在雪梅进宫后,纳兰夜夜面对梅的“冷烟和月,疏影横窗”,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睹物思人,却物是人非事事休。在寂静的夜空,遥望明月,纳兰嗅着梅的清香,是怎样度过这漫漫黑暗的呀,他大概又是一夜无眠吧。
这样的睹物思人的苦恼,宋朝的吕本中也有过,他在《踏莎行》中写道: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
记得去年,探梅时节。老来旧事无人说。为谁醉倒为谁醒?到今犹恨轻离别。
——宋·吕本中《踏莎行》
吕本中闻到了梅花的香味也陷入了深深的思念之中,因而他为之苦恼。“为谁醉倒为谁醒?”吕本中苦恼的是“老来旧事无人说”“到今犹恨轻离别”。如果说吕本中的离别还有重逢的机会,那么纳兰的离别则再无团圆的可能,因而纳兰的相思透着一种痛到骨髓的哀伤。
纳兰夜夜睹物思人,常常是“瘦尽灯花又一宵”,一个人的生命能有多少精气神能受得住如此消耗!情深不寿,纳兰的一生只走过了短暂的三十一年。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三百多年过去了,又是一年雪落梅开时,梅的暗香依旧如故,但是这股流动的幽香里是否还流淌着纳兰的情思?应该有的。此刻,纳兰的情思就幽幽流动在这墙角雪梅的暗香里,然后随着这股暗香流淌在我的心里,流淌在我的指尖,流淌在我的文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