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人世里,疲病苦攀缘出自唐代陈子昂的《酬晖上人秋夜独坐山亭有赠》钟梵经行罢,香床坐入禅。岩庭交杂树,石濑泻鸣泉。水月心方寂,云霞思独玄。宁知人世里,疲病苦攀缘。
【作品原文】
酬晖上人秋夜独坐山亭有赠
陈子昂
钟梵经行罢,香床坐入禅。
岩庭交杂树,石濑泻鸣泉。
水月心方寂,云霞思独玄。
宁知人世里,疲病苦攀缘。
【赏析】
武则天长寿元年(692),以继母丁忧暂解官职的陈子昂重新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地重居。是日秋夜,暮色低沉,寂然如水。陈子昂踏着朦胧月色,前来拜望在山亭中打坐的老友大云寺僧圆晖。
《摩诃般若经》说:“佛言,若菩萨一心行阿耨菩提,心不散乱,是名上人。”圆晖上人德行高远,佛性敦厚,与陈子昂之间友谊甚笃。时光荏苒,圆晖上人专攻于自身佛性修炼,而陈子昂则在官场之中也甚为繁忙;屈指算来,距离上次相见,已是多年。老友相见,情谊深重,彼此之间分享分手多年来的悲欣苦乐,分享着对于人生的感悟体会。情到深处,忍不住互相赠诗一首,伴着这清风明月,话一话心中无限苦乐事。
圆晖上人的赠诗写的是坐禅之事,而陈子昂的这首《酬晖上人秋夜独坐山亭有赠》亦是从坐禅落笔开来。从午后诵经到黄昏行经,而后夜晚禅定日常佛事,圆晖上人的生活安排得坦然有序。在圆晖上人禅坐的院落里,郁郁葱木杂然而立,凌乱无章;汩汩清泉从岩石的间隙中倾泻下来,这动态的韵律不可捉摸却不断地冲击着人的魂灵,反衬之下越发彰显幽寂的禅意。这禅意不仅仅来自环境的静寂,更是从圆晖上人的内在魂灵中折射出的光彩。从心波平静到智慧现前,如同水面清静之时倒映出的朦胧月影。就如《圆觉经》所说的“知幻即离,离幻即觉”,依靠智慧,观察到诸法本无实在意义,这“思独玄”的妙处恰恰在于了知无论云霞聚散遮露,青天从来不变,如同真如佛性,“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心经》)。
可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佛学中所言的真如之境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尘世的纷纷扰扰大抵成为人生活的全部,世人不能如圆晖上人一般清除杂念远离幻法,只能在这被欲念侵蚀了的人生中饱受病苦的攀缘,实在是无奈又可怜。从高僧之处落笔,反思现世人生,最末一句阐释的“何谓病本?谓有攀缘”之理给人以振聋发聩之感。
人是一棵会思想的芦苇。关于物欲与个人的关系向来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作为尘世子弟,或许没有办法真的做到视金钱如粪土,可是至少不至于落得“疲病苦攀缘”的境地。
沉沦在这个世界中的每一个人,难以脱离对物质的依赖,从柴米油盐到衣食住行,都在为了满足物质的需求而奔波,这是一个人对于生命渴求的基本本能,本就是无可厚非的。可是细细想来,在宇宙间难以计数的事物面前,并不是每一件都对人有意义。所谓意义,是在两者的联系与交流中产生的,当我们身处某个藩篱中无从自拔的时候,不如重新思考物与我之关系,欲望正是由于人之追求与愿望无法达成之间的裂缝而产生的。追求是鼓励个人不断奋进的动力,更是推动这个社会滚滚向前的推助力。然而对于很多人来说,当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生硬地与一些本该不属于自己的物体建立联系的时候,这些追求俨然已经成为生活的负累,生命的意义在这种盲目的追逐中渐行渐远。
陈子昂在《酬晖上人秋夜独坐山亭有赠》的末句“宁知人世里,疲病苦攀缘”里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以“宁知”这一反问转入倾吐自身的叹惋和隐痛。身体之疾需良药来医治;可是心灵之疾更多的是要通过内心灵魂的自我梳洗。诗人痛感自己的心灵疾病,为了功名利禄犹如猿猴缘枝攀木,忽此忽彼,其苦难言。于是求助于佛家信条成了诗人自我疗伤的独特方式,在对佛界无比向往之中又蕴含着对圆晖上人的无比敬仰之情。
全诗由圆晖上人坐禅下笔,及至自我内心情感的抒发结语,短短几句,自然从容。清幽之景与人心的和谐形成某种内在对照,颇有契合之感。浑融一体之中由圆晖上人而联想个体命运,反思自身灵魂,对比强烈。这精巧的结构、颇有意味的表达让这首《酬晖上人秋夜独坐山亭有赠》每每读之都发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