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出自唐代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作品原文】
登幽州台歌
陈子昂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赏析】
开天辟地的一瞬,癫狂了整个世界的秩序,远溯往昔未见如此景象,想必未来也难以再现这种疯狂。当生命身处在苍茫天地间,穹顶之上是皓月与繁星,它们闪露着灵魂深处的微光,立身于天地间,赤条条的生命穿过悠悠时光,历经千年,不变的是生命个体的孤独与苍茫。地的远方是延展,天的无穷处是更远的呼唤。
一首《登幽州台歌》成为千古绝唱,一股强烈的孤独意识从陈子昂的内心深处喷薄而出。怀才不遇又寂寞无奈,于此,孤独意识,也成为他思想的核心。当陈子昂登台远眺之时,只见苍茫宇宙天长地久,任凭生命轮回流逝,不禁内心感慨万千,悲从中来,怆然流泪了。诗人看不见前古贤人,古人也没来得及看见诗人;诗人看不见未来英豪,未来英豪也未能看得到诗人。诗坛污浊,陈子昂空怀一腔雄心壮志却难以抒发,失意的境遇和寂寞苦闷的情怀成为生命的基调,这种悲怆常常为一代怀才不遇的人士所共有,因而获得广泛的共鸣。杨慎在《升庵诗话》中赞道:“其辞简质,有汉魏之风。”
所言或是皆人心中所想,然而落笔却绝非等闲之辈,其独特的艺术表现也可谓是空前绝后,从这一点来看,也可谓是“人人笔下所无”。据卢藏用《陈氏别传》来看,本诗作于另一首《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之后,在《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一诗中,陈子昂曾经慨叹道:“逢时独为贵,历代非无才。隗君亦何幸,遂起黄金台。”而对于宇宙时空的慨叹也许是中国古文人笔下并不生疏的主题之一。屈原的《远游》一诗中就曾经写道:“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登幽州台歌》的咏叹似乎就是脱胎于此。
这首诗歌没有对幽州城风景的一字描写,只是将登台的感慨如实写下,个人之情志已经从诗歌弥漫到整个天地,奔放豪迈的语言风格如滔滔江水汹涌澎湃,富有极强的感染力;雄浑开阔的意境让人耳目一新,视野开阔,颇有清新凌厉之气,未着一字写人写景,然而景中之情喷溢而出,诗人的自我形象更加鲜明感人。
全诗虽然只有短短四句话,却在人们面前展现了一幅浩瀚空旷、境界雄浑的艺术画面。诗的前三句粗笔勾勒横纵历史宏图,以沧桑易变的古今人事和浩茫宽广的宇宙天地作为壮美深邃的艺术背景,而第四句带着饱满的感情进行冲刺,凌空一笔,让抒情主人公慷慨悲壮的形象成为整幅画面的主导,使得整个画面光彩照人,神韵飞动。从时间的绵长到空间的辽阔无限,最终的落脚点集中在诗人的幽情愁绪之中。这首明朗刚健的诗篇对一扫齐梁浮艳纤弱的形式主义具有拓疆开路之功,是具有“汉魏风骨”的唐代诗歌的先驱之作。
《登幽州台歌》的作者陈子昂乃是初唐时期开风气之先的诗人。高宗调露元年(679),怀揣着经纬之才的陈子昂离开三峡,北上长安,进入当时的最高学府国子监学习,并参加了第二年的科举考试。“数年之间,经史百家,罔不赅览。尤善属文,雅有相如、子云之风骨”,这为他后来的文学革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永淳元年(826),学有所成的陈子昂在京城崭露头角:“蜀人陈子昂,有文百轴,不为人知,此乐贱工之乐,岂宜留心。”当时的京兆司功王适读到陈子昂的诗篇后,惊叹道:“此人必为海内文宗矣!”一时之间,陈子昂声名鹊起,斐然瞩目。不久之后又传来陈子昂应试中进士的好消息。然而命途多舛,因为陈子昂耿直的性格让他言说之时自由心生,他的文章“历抵群公”,不顾忌讳,得罪了权贵。一腔壮志豪情结果在污浊的时代化为子虚乌有,一位伟大的诗人带着他的灵魂被流放。
陈子昂不仅是下笔激情昂扬的诗者,更是策马可奔腾万里的英雄,后来国家处于旦夕祸福之际,陈子昂跨马北征,手持刀枪剑戟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积极反对外族异域的侵略战争。朝堂之上不惧权贵,直言上谏,站在正义的立场发声,站在百姓的角度呼号,不觉间得罪了当朝执政者的利益,最终遭到无情打击,落得被斥降职的下场。适逢壮年,本该实现价值,三十八岁的陈子昂只能带着满腔怨愤回归故里,没有衣锦还乡的荣耀,只剩下事未竟志未成的悲怆惨淡。《登幽州台歌》这样的诗作是作者内心积郁不愤不发的结果。
《登幽州台歌》中,个体的孤独体验是置于悠悠天地宇宙的背景下渲染的,这种独特的情感是建立在人类对时空的自觉性基础之上。人类总是希冀能够超越时空而获得永恒,可是肉身的有限性始终阻挡不了人的情感想象,哪怕永恒难求,最终不过是一番叹惋一场空罢了。
“独怆然而泪下”既是诗人自身感怀伤世之情的写照,也是一切在混浊世界里傲然独醒之人的悲怆,从个体的孤独登临者中升华为人类伟大的思想者的共同形象。《登幽州台歌》因此获得了超越时空的审美价值,成为震古烁今的孤独者之歌。也难怪清朝诗论家黄周星在《唐诗快》中盛赞道:“胸中自有万古,眼底更无一人。古今诗人多矣,从未有道及此者。此二十二字,真可以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