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句的诞生
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西南天地间。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羯胡事主终无赖,词客哀时且未还。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杜甫·咏怀古迹·其一
完全读懂名句
流离在东北烽火战乱之际,漂泊于西南山川天地之间。久滞在三峡两岸的楼台,在此送走终年日月,穿着五溪蛮夷衣服的人,与我共住云山之间。羯胡归顺我国,终究是不可信的,词客的伤时忧国,至今仍在外漂泊,无法归返家园。南梁庾信的一生,虽说潦倒寂寞,却使他晚年所作诗赋,轰动整座江关。
名句的故事
《咏怀古迹》共有五首,此乃其中第一首,为七言律诗,作于唐代宗大历元年(公元766年),是杜甫客居夔州(今四川奉节)时所写藉古咏怀之作。此诗所咏的主角为南梁骈赋大家庾信,其晚年被迫留在北朝,无法返回南方,故作品一改南梁时期的华丽风格,转为思乡情切的悲痛哀沉。
自发生安史之乱,杜甫本欲前往灵武(今属宁夏)投奔刚即位的肃宗,路上遇到叛军,将他俘回已沦陷的长安,其后他又逃至凤翔,等到长安收复,他上谏触犯肃宗,从左拾遗的中央官职被贬为华州(今陕西华县)司功参军的地方小官,不久华州饥荒,杜甫只好弃官离开陕西,先远走秦州(今甘肃天水),后入蜀地居住;以上即诗中“流离东北”的辗转历程。离开蜀地后的杜甫,始终踪迹不定,前后到过梓州、嘉州、戎州、渝州、忠州、云安、夔州(皆今属四川)等地,并在夔州住了一段时间,此即所言“漂泊西南”的流浪生涯,诗人仅以首联两句,总括自己的十年艰辛。
杜甫自认和南梁庾信的际遇相仿,两人同样面临家国纷乱,一生也多在外漂泊,最末两句“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乃诗人一语双关,表面看似代替庾信抒臆悲愤,实是为自身的流离处境感到无限哀怜,回想当年庾信以其绝世之赋《哀江南赋》,惊动了整座江关,如今杜甫也欲以其诗歌,牢牢系住对大唐长安的思念之情。
历久弥新说名句
南北朝时期,擅写骈赋的庾信,其《哀江南赋》中云:“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壮士不还,寒风萧瑟。”道尽作者晚年心境的寂寞凄凉。南朝梁武帝太清二年(公元548年)叛臣侯景作乱,首都建康(今江苏南京)失陷,其后,梁元帝萧绎迁都江陵,庾信奉梁元帝之命,出使西魏首都长安,谁知一到西魏,却遇上江陵遭西魏攻破,梁元帝也被杀死;后来西魏权臣宇文泰之子宇文觉篡位,改立北周,自称“周天王”,因惜庾信的盛名文才,留其在北周担任高官。
据《周书·庾信传》记载:“信虽位望通显,常有乡关之思。”说明庾信迫于时势所逼,只得屈从北周,虽官高位显,然其心之所系仍是南梁旧主,但自己失节南梁,又成为庾信内心长期煎熬所在,故借由文字抒发其羁留北方的抑郁,也纾解其思念南方之情愁,因而留下了千古名篇《哀江南赋》。
杜甫除在《咏怀古迹·其一》对庾信暮年赋作心有戚戚焉外,在其另一七言绝句《戏为六绝句·其一》写道:“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同样表达对庾信的称许,认为其晚年文章,比起过去在南梁,更臻成熟巅峰。
中唐诗人吕温,唐德宗时擢取进士,曾出使吐蕃,官拜户部员外郎,其五言绝句《题梁宣帝陵·其二》云:“祀夏功何薄,尊周义不成。凄凉庾信赋,千载共伤情。”大意是说,梁宣帝除自居南朝正统的微薄功劳之外,为了得到王位,不惜背义向北周称臣,如同南梁臣子庾信的处境,留下那千载凄凉诗赋,令后人为其遭遇心生无限伤情。
诗题所指“梁宣帝”,乃后梁(或称西梁)开国之主萧詧(音chà),是南梁武帝萧衍之孙,他在与其叔梁元帝萧绎争夺王位中战败,逃到西魏,西魏封其梁王,后来萧詧唆使西魏发兵攻打江陵,并于梁元帝承圣三年(公元554年)攻陷江陵,杀了梁元帝,改国号后梁,只是即位后的梁宣帝毫无实权,凡事皆须听命西魏、北周,最后郁结而终。
诗人吕温将庾信和梁宣帝并论相比,实欠公允,两人虽同向北周称臣,同样心中忧郁难平,但梁宣帝自始目的,就是为图谋南梁王位,其政权取得,也是全凭北朝扶植而来;至于庾信则是孤身陷于北方,他仅是为了保全一己生命,迫于无奈所做的痛苦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