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句的诞生
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白居易·自河南经乱
完全读懂名句
我们的家产在兵灾和荒年中荡然一空,兄弟们各分东西寻找自己的前程。田园荒芜,只留下战争的创伤;骨肉离散,受尽长途跋涉的折磨。我们像失群的旅雁,只有孤单的影子相随;也像深秋干枯的蓬草,离根飘转,漂泊不定。同时看见明亮的月色,谁能不掉下眼泪?我们分散在五个地方,却有着同样怀念故乡的心情。
名句的故事
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二月和三月,河南道境内连着发生两次藩镇叛乱,战争的规模都很大,时间也很长。当时南方漕运需经过河南才能运达关内,由于战乱而无法顺利运送生活物资。加上贞元十四、十五年,关中连年干旱,田地荒芜,民不聊生。
白居易跟几个兄弟姊妹,小小年纪就离家避难,南北奔走,备尝艰辛。大约在唐德宗贞元十六年的秋天,白居易与弟妹流落到符离(今安徽宿县),当时白居易的大哥幼文是浮梁县(今江西省景德镇市)主簿,堂兄二人分别担任于潜县(今浙江省临安县附近)县尉和乌江县(今安徽省和县)主簿,加上住在下邽(今陕西省渭南县)的弟妹,一家人竟分散在五个地方。从他家骨肉分散的情况,不难看出当时社会是多么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战争给每一个家庭都带来巨大的痛苦。
一个秋天的晚上,月悬中天,思乡之愁使白居易难以入眠。他仰望圆圆的明月,想起自己和兄弟因为天灾人祸而无法固守祖先传下来的产业,只能各奔东西,到外地去谋生;然而无依无靠,生计艰难不说,还要忍受亲人分散在异乡的孤寂与痛苦。兄弟远隔千里,谁也见不着谁,却都可以望见高悬在空中的明月。那么,自己望月时所想到的,必然也是兄弟望月时所想的。如果此时大家都在举目遥望这轮勾起无限乡思的明月,也会和自己一样满心乡愁,潸潸垂泪吧?
这饱含深情的诗句,勾画出一幅五地望月共生乡愁的图景。白居易擅长把自己的情感“推己及人”,他还写过“一夕高楼月,万里故园心”(《江楼闻砧》)、“怜君独向涧中立,一把红芳三处心”(《和王十八蔷薇涧花时有怀萧侍御兼见赠》)、“我厌宦游君失意,可怜秋思两心同”(《县西郊秋寄赠马造》)等句,都是借着怀想某件事物,表现出分隔异地亲友的共同感情。
历久弥新说名句
经历过骨肉离散的人,往往对故乡的种种有特别强烈的渴盼。在这份渴望中,蕴含一种力量,构成离乡背井的人独特的心态。“乡心”不只是自己跟故乡的关系而已,还联系着那些来自同一故土、同一宗族但却像失根的蓬草般散至各地、重新落地生根的人们。那是一种既怀念原乡又扎根于现在家园的心情。两边都是我的家,一边有我们的祖先,而另一边有我们的生活,无论哪一边都难以舍弃。
不管故乡的距离有多遥远,也不管离乡已经多久,“复制”故乡气味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从家乡带来的饮食习惯了。据说客家镶豆腐就是一道源于怀乡之情、因地制宜而发明出的菜色。当古代中原人因逃避战乱而一路南下,迁徙到惠州东江流域后,尽管生活上已融入岭南习俗,但常有思乡之情。中原人喜欢吃饺子,可是古代南方不容易取得麦面,于是将豆腐镶以肉馅,权充饺子,以解思乡之情。
对那些移居岭南的客家人而言,真正的饺子是再也吃不到了,但西晋吴郡人张翰思念家乡美食,却可以连官也不干,辞官还乡,享受江南青蔬的清淡朴实真味。《晋书·文苑传·张翰》里写道:“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李时珍《本草纲目》说:“江南人称菰为茭,以其根交结也。”“菰菜”亦即菰根,就是我们也常吃的茭白笋,跟江南水乡的莼菜和鲈鱼一样,都是北方吃不到的美味。“莼鲈之思”后来便成了因思乡而辞官的典故。但也有人认为这是因为晋朝的宦途多凶险,张翰不过是抓到机会,提早抽身隐退,把食物当成托词罢了。苏东坡却为此爽快地说:“不须更说知机早,直为鲈鱼也自馋。”(《吴江三贤画像诗》)真是率直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