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句的诞生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李商隐·无题·其二
完全读懂名句
少女幽居于帷幕长垂的深闺里,清夜愁卧难以眠。巫山神女原为空想幻梦,未嫁女儿依然独处无情郎。强劲的风力吹折着细弱的菱枝,飘香的桂叶却缺乏月下露水来滋润。明知道这相思无益,然又何妨抱着这愁丝满怀来度日?
名句的故事
本篇《无题》是首组诗,一共有两首,此处撷取其中第二首,主要抒写闺中女子对于爱情的渴望与惘然,更明确地讲也就是种“单恋”心情。第一首李商隐描述女主角曾于街上巧遇心上人,由于“扇裁月魄羞难掩”,太过羞赧,她只敢从团扇后偷偷瞄,对方的车却一下子就疾驰而过,独留女子感叹“车走雷声语未通”。这次意外相遇后,两人仿佛咫尺天涯般不曾再逢遇,主人翁只能怅然地思念情人。
本篇名句则是《无题二首》的第二部分,接续前首对于情人的愁思怅然,李商隐先描绘深闺女子此刻的情状,“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她正独自咀嚼着无限相思、辗转难眠。传说那些故事的美好结局,为何在现实生活中并非如此?自己至今还是“小姑居处本无郎”。她多么希望强风别再来摧残柔弱的菱枝,多么盼望月露能来滋润秋桂的清香,却苦候不到。最后主人翁只能轻轻叹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即便相思了无益处,她也甘愿承受这份相思苦,在几近幻灭不明的情况下,坚持不渝地守候、企盼,就算是沾得一身惆怅又有何妨?总的来看,第二首更凸显女子深情执著的爱恋,仿如浴火重生的蛾萤般,奋力在最后终点前,尽情地宣泄满腔的情思,让爱情升华到永恒、晶莹的境界。这首《无题》清楚地显现李商隐对于“情”的深隽不悔,尤其末句“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宛若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追求人世间最值得等候的真爱。
历久弥新说名句
古来对于男女间的相思情怀,总是不断地抒咏着,最早可以溯及《诗经》,产生了距今流传最久的情诗,此后相思之风绵延不绝于文学诗坛,在这冗长发展的漫漫长路中,李商隐是其中重要的奠基人物,为普天之下的饮食男女提供最纯粹、最剔透且最高层的爱情指标。义山诗的特殊性,在于他的义无反顾、倾竭其力、不求回馈的深情付出,这种飞蛾扑火般的爱情,是世间最坚贞的部分,吸引此后数千年来有情人的心。李商隐之前,飘逸潇洒似仙人降生的李白也曾经写过一阕相思名词《秋风词》,其言:“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不知是哪位姑娘能让大才子李白如此挂念、反复沉吟。世上或许也只有“入我相思门”的人,才真的会了解“知我相思苦”的心情吧。
民国初年时代的胡适,虽然接受新式教育、留学国外,但其家庭仍是非常传统,当他离开故乡,去到生活习惯迥异的海外求学,看见西方社会所谓的自由恋爱,便十分向往他们大胆追求异性的风气。当时他也幸运地逢遇一生中最能懂得他内心世界的一位外国女子——韦莲司,他们不仅兴趣相近、心灵契合,更能以知性、文艺交友,不久两人就逐渐衍出淡淡的爱恋情怀。然而,留在中国的胡母,恐儿子在国外耽误姻缘,于是在家乡为他指定了婚配,而对寡母至孝的胡适,由于知道未来新娘在他出国后常去陪伴胡母,照料她的生活起居,想了想还是决定顺从母亲的意愿,娶了这位中国女子江冬秀。婚后,胡适再度返回西方世界,韦莲司也知道这个消息,两人此后都收起当初尚在萌芽的情愫,了解以后只能到知心朋友这个阶段,剩下的就不能逾越礼分了。
幸运的是,胡适也是有担当的男性,他也能专心一致对待妻子,早先刚新婚时,他偶尔还会抱怨妻子根本没法写信给他,而自己就算写信给妻子,对方也看不懂。然而渐渐地,胡适也懂得去欣赏传统中国妇女,他对于妻子温顺善于持家、照料家内大小事,能让他专心在外发展,感到十分满足。还曾有一次对着韦莲司说道:“原来结婚也不错。”可见他对于这个传统婚姻是意外地满意,而夫妻俩也携手共度白头。不过好玩的是,胡适曾写过一阕《生查子》的词,“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几次细思量,情愿相思苦”,内容颇令人玩味,不过无论如何那段年少轻狂,都已经是逝去的痕迹了。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民初才子徐志摩的身上,不过如众皆晓,徐志摩非常抗拒家中指配的妻子,所以后来衍生了一连串的问题。情感的问题,本就因人而异,对于相思的处理方式也各有异趣,不过最好的方式,或许还是“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只要曾经拥有,其实不用太在乎是否天长地久;有此洒脱才能更体悟人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