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州民原文
别州民
耆老遮归路,壶浆满别筵。
甘棠无一树,那得泪潸然。
税重多贫户,农饥足旱田。
唯留一湖水,与汝救凶年。
别州民赏析
据《旧唐书》记载,唐长庆二年(822),时年五十一岁的中书舍人白居易,因“河朔(黄河以北地区)复乱”一事多次上疏议论,不被采用,于是自求外放。是年七月被任命为杭州刺史。长庆四年召还。
此诗即作于白居易杭州刺史的离任之际。
诗作首联以“归”与“别”二字扣题,开篇表明这是一首离别诗。离别有千万种情境,当杭州刺史白居易离任时,又是怎样的画面呢?有“耆老”相送,有“壶浆”为饮;但这都还不够,作者更进一步,透过“遮归路”和“满别筵”的一“遮”一“满”,铺绘当时送别的盛况,展现出在他即将离开之时,乡民们的热情与不舍。也由此可以看出,白氏在任期间,定是一位深得民心的好官。
第二联是白氏自谦之语。“甘棠”之说化用《诗经·国风》中《甘棠》一诗之典故。此诗乃周人怀念召伯所作。《史记·燕召公世家》记载:“召公之治西方,甚得兆民和。召公巡行乡邑,有棠树,决狱政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无失职者。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怀棠树不敢伐,哥咏之,作《甘棠》之诗。”此后,“甘棠”亦象征对德政清明之官员的怀念。在父老心中,白居易有如昔日棠树下那位勤政爱民的父母官;然白居易却认为,自己为政期间并没有什么建树,父老怎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潸然泪下了呢?此二句“无一树”的谦虚之言与“泪潸然”的感激不舍相对比,充满了情感上的张力;白氏越自谦自惭,越是令人体味到他与当地乡民之间难得的官民相惜之情。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与元九书》)在“新乐府运动”倡导者白居易的这样一篇写实诗作中,同样也有着寓讽喻于写实的手笔。诗歌第三联笔锋一转,从之前饱含深情的徐徐道来,陡然转入残酷的现实书写中,直白犀利地指出了中唐时期,在“税重”与“旱田”的双重压迫之下,处处是贫户、饥民的艰辛世道与凋敝境况。咏至第三联,虽只是简单的寥寥数字,却使得诗作的境界一下子开阔起来,从之前徐缓的个人情感,进入到了对社会现实的关怀之中。看似不带感情的白描之笔,却蕴藏着对统治阶层盘剥民众的谴责,及对天灾人祸双重压迫之下的底层劳苦大众的怜悯同情。
然而,对于这样一种极不如人意的现实状况,白居易虽身为官员,办法却是有限。第四联起始的“唯”字,便道出了这样的无奈。事实上,对杭州刺史白居易而言,人为之祸难凭一己之力改变,但在天灾的预防上,他却对此尽了极大的力量。此联所书之“湖水”指的是钱塘湖(今西湖旧称)。白居易在任杭州刺史期间,曾于钱塘湖修筑堤坝,疏浚六井,预防旱涝之灾。诗末二句所言即为此事。白氏在任期间所做的水利工事影响深远,而且其所作为不止于此,是以这一抒发无奈的“唯”字,亦包含着谦虚之意。
在将个人情感陡转为书写现实之后,白居易又以个人之作为及意愿平稳收尾。此间一张一合,在看似直言无奇的跌宕中,留下令人品味的余韵。亦有着人将远去,而心意长存之况味。
全诗记事抒情与历史价值兼具。虽有用典,但语言风格仍不离朴实通俗,以直白如话的词句,生动地将一幅幅画面铺展开来。通篇叙事,而又不着痕迹地将深切情感寄寓其间。初感平淡,细品却可察觉出词句间时徐时疾的张合之力。言辞谦虚,却又能在叙述间看出作者不曾歇止的爱民恤民之心和乡民对这位好官的爱戴与难舍。
事小而意大,语直而情婉,当是这首离别诗的力量所在。
(钱、方)